听说番瓜的女儿已经20岁了，我多少有些惊讶，他不是遭遇放鸽子的人骗婚的吗？什么时候又成立家庭了？ 后来找了一个，也是贵州人，正儿八经过日子的，村长说。 村长是我小学同学，他说，像番瓜这个年龄的还住在村上，全村不会超过十家，但凡有一点点办法，都到城里买了房子，或者跟着子女到城里生活。 --------- 番瓜是我的邻居，比我小一二岁的样子。 番瓜的本名叫金虎，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在家排行老四。小时候我们都相互起绰号，家里人图方便，平时也叫绰号，除了去学校上课，大家都以绰号相称。 番瓜在学习上不精，初中毕业后，干脆跟了父亲学木匠，做得一手好家具。 番瓜的父亲不仅得了祖传的手艺，而且继承了勤劳朴实的为人品质。一旦揽活，便带着番瓜在周围邻村上工，把个家具活干得漂漂亮亮。遇到赶婚期的，不惜加班加点，挑灯夜战，也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把个主家感动得千恩万谢。 这样的事例多了，一传十，十传百，番瓜父子在方圆数十里小有名气。 那个时候，木匠很吃香，如果手艺精湛的，家中有嫁娶喜事的会专门来请，做好家具，除了付给正常的工钱，平时会有好酒好烟招待。 凭着一手木工手艺，番瓜的父母把两个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又帮番瓜娶回了嫂嫂，并另起炉灶单独生活。 番瓜父亲越发吃香的时候，番瓜也跟着沾光，走街串巷，慢慢有了底气，父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他早就盘算好了，等赚够了钱，帮着番瓜娶了媳妇，番瓜也可以满师了，他便可以交了手艺，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了。 老人家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正是番瓜身强力壮，手艺精湛的当口，父子同心，打造了一张金灿灿的名片，在方圆数十里范围内，牢牢占据了农村家具行业的头牌。 接下来的干活中，父亲更加注重手艺的精益求精，力求美观大方，跟上时代步伐。而番瓜，却开始关注拿多少钱，什么时候能拿钱。 跟着父亲跑腿的时候，父亲会给番瓜一点小钱，让他买包烟什么的，见了人有个方便，学会与人打交道。 日积月累到了一定数字的时候，番瓜感觉到自己是个有钱人，很有一种亮相的冲动。这样的信息到底没有逃过一帮赌鬼的眼睛，他们用了一套花言巧语，外加让番瓜连赢两场的优惠政策，成功地将番瓜引入到了一个全新的疯狂世界里。 当番瓜捏着不劳而获的纸币，一遍一遍放着电影回忆过程时，他觉得，赌博不过如此吗？这样来钱不是比干木匠快得多，何必吃那样的辛苦呢？ 接下来的几天，他便尝到了苦头，不仅退掉了赢钱，还把自己的老本输了个精光。他不甘心，现场借了那帮人的钱再赌，又是血本无归。 番瓜在赌海沉浮的时候，家里正托媒婆帮他说一门亲事，那年，他20岁。 对方是村后头一户人家，父母都是农民，家有两个女儿，介绍给番瓜的是老大，算不上漂亮，但本本分分，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媒婆一提番瓜的名字，那家人便认可下来。 当父母把这大好喜事告诉番瓜时，正是他迅速滑向深渊的关键时刻，他根本无心恋爱，更多的时候他在考虑从主家提前支付的工钱，怎么能在老子面前瞒天过海。 纸终究包不住火。 当父亲用工具把番瓜的右手严重砸伤时，伤情裹挟着番瓜赌博的信息，迅速传遍了四邻八乡，再有活儿的时候，老人带了一个徒弟出现在现场。 再有人为番瓜提亲的时候，对方义无反顾地挂出免谈牌子。昔日灸手可热的木工后期之秀，顺着下坡直奔太平洋而去。 一晃十年。 偶尔，我从县城回家时，总能看到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番瓜，他也愿意与我闲扯几句，总是不愿触及最痛的地方，我也只能装傻充愣。 再后来，我爸单位在县城盖了公寓房，父母一起搬上来住，每年除了清明回去祭祖一次，与番瓜几乎见不到面了。 只是有一次同学聚会，村长说，番瓜买了一个贵州姑娘，只幸福了三天，第四天假装去镇上购物，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年头，专门有一帮人干这个放鸽子的恶心事。手上掌握着几个姑娘，与当地的媒婆约好，分点小利，一旦得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关键是，人家被骗一次也就算了，番瓜家被骗两次。 第二次，番瓜接受教训，姑娘到哪番瓜跟到哪，等到第十五天，番瓜与姑娘一起去镇上购物，突然出现两个外地人，嚷嚷着番瓜撞了他们，非要评个理，拉拉扯扯一阵，人家走了，再看姑娘，哪里还有人影。 他父亲一口气没上来，走了，留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从此，番瓜也断了结婚的念头。 那后来怎么有女儿了，我好奇地盯着村长说。 放鸽子的事情被打击后，留下一批贵州姑娘在这边。其实这些姑娘并没有错，她们看到这边条件好，也想找个好人家，经人撮合，番瓜重新成了家，那姑娘比番瓜小了十几岁。 现在木匠不再吃香了，活儿也少。他女儿去年考了一个三本，夫妻俩一合计，那么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干脆，别上学了。 现在，番瓜一家还过着在地里刨食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