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石碾又转了一圈。春分那天,王老汉把最后一捧玉米撒进碾槽时,我数过碾轮正

绅士不是我是谁 2025-03-05 10:42:39

老槐树下的石碾又转了一圈。春分那天,王老汉把最后一捧玉米撒进碾槽时,我数过碾轮正好转了九十九圈。现在谷雨刚过,碾槽里的陈年木纹早被磨得发白,像他手心里褪色的掌纹。 旱烟袋在门框上磕了磕,火星子簌簌落进暮色里。王老汉总说烟丝要卷得松些,这样能多抽两口。他数烟叶的动作和三十年前数稻种时一模一样,食指被岁月腌成了褐黄色,在昏黄的灯下像截干枯的芦苇。窗台上那盏煤油灯二十年没换过灯芯,火苗在玻璃罩里跳着同样疲惫的舞。 草帽檐上的补丁比去年又多了三个。今夏的日头毒,把新补的蓝布晒成了灰白。王老汉蹲在田埂上看云,说云走得比年轻时慢了。可我知道云还是那些云,只是他的脊梁骨被扁担压得一天比一天低,看天时要多费些力气。去年县里扶贫发的化肥袋还压在床底,他总说留着装谷子用,可谷仓里的老鼠洞倒是年年要补。 灶台上的粗瓷碗缺了口,盛着永远清可见底的稀粥。腊月里腌的萝卜干早吃完了,盐罐子底结着白霜。王老汉说盐霜咸得很,拿筷子蘸着也能下饭。他教我用草绳系裤腰时,手指头冻得发紫,绳结却打得比年轻时更紧实。 秋分那天拖拉机在村口抛锚,城里来的摄影师支起三脚架。王老汉拄着锄头看他们拍落日,看镀金的光晕漫过自己裂开的胶鞋。那些人在讨论构图和光影,他却在算还有几垄红薯没挖。晚风掠过他空荡荡的裤管,把补丁吹得哗哗响,像在替他说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昨夜西风紧,老槐树的枯枝折了。今早王老汉没来碾玉米,石碾上的露水凝成珠子,在朝阳下闪着和他烟袋锅同样的光。有人说看见他往北坡去了,那儿埋着他爹、他爷、他太爷。新起的坟包很小,小得像他这辈子抽过的烟灰,轻轻一吹就散在风里。 现在城里人总说登高望远,可谁见过真正的"高"呢?是望不到头的田垄,是比山高的粮债,是永远矮人一截的脊梁。他们站在玻璃幕墙前俯瞰霓虹,我们趴在黄土地里仰望星空——这两种"高",中间隔着银河那么宽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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