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拾记》 三月十七日，乙巳年二月十八。晨起推窗，料峭春风卷着咸湿气息扑面而来，檐角芭蕉叶上凝着隔夜的寒露。裹紧绒衣穿过空寂街巷，水产摊贩的泡沫箱里碎冰泛着冷光，菜贩呵出的白雾在铁秤盘上结成细珠。 半岛的春寒是位不速之客。往年此时，凤凰木早该在暖风中舒展红云，而今连木麻黄都瑟缩着针叶。记忆里翡翠般的海水此刻泛着铅灰色，浪花啃噬着空无一人的沙滩。环卫工新扫出的沙纹细密如绢，倒叫人想起《老海失踪》里那些被游人踏碎的山林——老海最终消失在金丝猴迁徙的雾霭中时，是否也见过这般劫后余生的寂静？ 渔人盘坐在潮线边缘补网，梭子穿梭声混着浪声，经纬间漏下细碎盐粒。他们脚下堆叠的尼龙网眼大如碗口，倒像张着无数饥渴的嘴。我想起去年台风季搁浅的幼鲸，肚腹里塞满彩色塑料袋，在烈日下鼓胀成绝望的坟茔。 暮色将垂时，君悦酒店的珊瑚墙下忽现奇迹。一株鸡蛋花挣破春寒，玉雕般的花瓣托着雨珠，在铁灰色天幕下灼灼其华。这倔强的生灵让我想起老海故事结尾——当人类终于撤离那片山林，断折的树枝上是否也绽放过这样的洁白？ 归途细雨沾衣，咸风送来远处渔船的汽笛。打火机点燃的瞬间，瞥见石缝里新抽的蕨芽，正怯生生舒展蜷曲的触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