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儿子上车，回到家中，躺在沙发上，不愿动。墙上的电子时钟似乎永远停在15:30，像被施了定身咒。我盯着那枚浅绿色的数字，恍惚间觉得整个房间都浸在记忆里。阳光斜斜地切过窗台，细小的尘埃悬浮在空中，像银河里静止的星辰。
那本湖蓝色封面的《烟台传》在书堆顶上泛着柔光。去年深秋在省城的一家旧书店初遇它时，玻璃橱窗上结着薄雾。店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她用泛黄的报纸包书，浆糊抹得太多，把封底粘出个小月牙。还买了一本《历代名家集字对联》，记得当时想着要临摹，可回家后，新买的桌毯在墙角积了灰。
书桌右上角的竹笔筒里，狼毫笔尖结着硬墨痂。前年临《兰亭序》的宣纸还卷在青花瓷缸里，纸边已经泛黄。此刻指尖发痒，却记起该先读书。挪开保温杯时碰倒了药瓶，白色药片滚进抽屉缝里——上个月体检报告还压在键盘底下。尤其，血脂指标一直降不下来。
窗台上的绿萝垂下三根气根，像被冻住的雨丝。母亲的微信头像还是去年外甥女在春节拍的，她围着大红围巾站在阳台上的腊梅前。有朋友在外地搞工程，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语音：“你帮我了解一下南水北调的工程，听说今年要实施……”那条59秒的语音，我听了七秒就按了暂停。
手机在充电座上亮了一下，锁屏显示有32条未读消息。那个拚夕夕的APP弹窗跳出“限时秒杀”，倒计时数字永恒地卡在00:00。我突然想起冰箱里的牛奶今天到期，阳台的衬衫晾了三天，信用卡还款日是……
笔筒旁的台历停在三月，上周末那页折了个角。那天本打算去郊外拍照，结果同学刘叫着去掼蛋。记事贴上潦草地写着：“修马桶、给父亲买降压药、给儿子寄快递，给母亲送轮椅”，红色感叹号像一串没响完的鞭炮。
当秒针突然颤动时，我正盯着窗帘上的光斑。电子钟发出细微的"滴答"，悬浮的尘埃开始缓缓下沉。手机接连震动，未读消息数像温度计的水银柱往上涨。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对面楼晾着的床单在风里鼓起帆。
我拔下电子钟的电池，金属簧片在暮色里闪着冷光。冰箱门上的便利贴新添了一行："周日带母亲去医院"。砚台里注了清水，狼毫在青石上慢慢化开陈墨。当第一个字落在宣纸上时，电子钟显示15: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