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清明，想爸爸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我的梦里都是爸爸的身影。 年轻时面容清癯，两眼放光，一出口就是层出不穷的段子，我望着爸，呼唤着他，他变成了天上一颗星，在晴朗无风的夜里，静静地守护着他的女儿。 我梦到了中年时强颜欢笑的爸，又编段子又唱曲，数来宝耍得满天飞，每个彩霞铺满西山的黄昏，前街后巷的父老乡亲，或蹲或站或靠墙，听爸爸演绎岳飞大战金兀术，罗成枪挑小梁王。 阵阵喝彩声中，我呼唤着爸，爸飞走了，越飞越远，他忧郁的眼变成了天边的流星，划过长空，寂寂无声。 我梦到了老年时的爸，越发活泼开朗，幽默得像个老顽童，身后串着两个糖葫芦，一个是大孙子，一个是大外孙。 姥爷，我吃水晶饺。爸答好。 爷爷，我要骑在你头上。爸躬身。 姥爷，我要…… 爷爷，我要…… 爸爸的笑一直灿烂，他眼里的忧郁渐渐化开，眼里有星光在闪。 我喊，爸爸。爸爸定住身，看看我，没吭声，他化作一缕风，随秋水流啊流。 我梦到了爸，他倒在血泊中，肿胀的右臂，白生生的骨头碴子，眼角流出的泪，和想说却来不及出口的话。 他走了，我哭，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哭醒，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像一口大锅笼罩着土地，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爸在那边还好吗？你和你的长子团聚了吗？我梦到了从未谋面的哥哥，心未痛。 可是你的痛，那么多年被你压在心底，在我成长的岁月，被憨憨傻傻的我忽略了。 我以为你坚强，我以为你薄情，其实你把泪水埋在了心底。多少个睡不着的深夜，你站在院子当中，抽着烟，望着漫天星辰，一声声长叹里都是对儿子的思念。 小时随你去上坟，那个小小的坟堆前，你久久站立，不敢离去，坟上长满了小花，那是你怕儿子寂寞，一朵一朵种进去的。 爸，失去儿子的日子，你是沉默的，心被凌迟了几百上千次，乡间那条小路，一次次徘徊，你的脚踩下去，路都感觉疼。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其实我们赤条条来，终归赤条条离去。你已深深埋在土里，作化泥土的一部分，做了泥土的细胞，做了泥土的浆液，滋养万物生长。 春有百花秋有月，你微笑着看花开遍野，蝶飞莺舞，看儿女渐生华发，看孙辈们茁壮成长。 我感受到你的气息，你的微笑，在草绿花开的清明时节，有小雨翩飞，你在那头，我在这头，都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