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秋,凌晨两点接到医院电话,说岳父不成了,要我们马上赶到医院。
大约十五分钟后就到了医院。他神智清醒。医生说要么进ICU要么可能熬不到日出。他第一个问题是:ICU多少钱?
医生悄悄告诉我价格。我对岳父说:一个月6000块钱。因为我知道那是他感觉能支付得起的价格。
他用力频频点头,拼尽全力说了三个“去”字。
但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能说话。
两天后我再去,他满身都是管子,只能张开眼看着我。问什么就是点头摇头。
一周后,他对问题已经没什么太大反应。
等半个月,老婆去探望,他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给出的反馈就是轻轻动一下头而已。(那时候探望病人不容易,要做核酸要有健康码,而且一旦有什么“密接”,整个单位都比较麻烦。所以,既然一开始我去,就始终是我去。)
三个月以后,凌晨6点,医生来电:见最后一面吧。
我们到了。也就是见最后一面,因为他对外界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8点去世。抱他到殡仪馆的推床上,他的手还是温的,这也导致我后期好几次做梦,都是他还活着,拉着我的手聊天,我梦里还是感受到那个温度。
他一辈子节约,因为下乡的时候吃过太多苦。总害怕将来有一天还是吃不饱。我跟妹夫关系从那时到现在一直很糟糕,就因为支持他进ICU是老婆的想法,我肯定支持老婆。但妹夫觉得没必要浪费那么多钱。
昨天夜里做梦,又梦到他,梦到那个温度。一下子惊醒,想到他已经去世4年多。
那一瞬间,不是怀念跟他共处了十几年的岁月,而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我也面临死亡,是否能够选择有尊严的离去而不是满身插满管子勉强维持。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妹夫反而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