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春天，杭州河坊街的老居民们发现了一件怪事。每天清晨，都有满载铜材的卡车驶进一处工地，卸下的不是钢筋水泥，而是黄澄澄的铜板铜条。 工地的主人是朱炳仁，当地有名的铜匠世家传人。那年铜价涨得离谱，从年初每吨3万涨到年底8万，做铜器生意的都在抛货套现。朱炳仁却反其道而行，不但没卖掉库存，还找银行贷了1000万，买进125吨铜材。 朋友们轮番劝他，朱炳仁笑而不语，继续指挥工人搬运铜材。他心里有本账：祖上五代做铜匠，到他这代，不能只盯着铜价涨跌，得让铜活起来。 要把铜材变成一座房子，难度超乎想象。铜太软，传统木结构的榫卯连接方式根本行不通。朱炳仁带着团队反复试验，发现把铜板分层锻打后，再用特殊温度处理，能让铜变得既坚固又有韧性。 最难的是屋顶，江南民居的黛瓦造型优美，但要把3毫米厚的铜板敲成瓦片形状，每一片都得手工完成。老师傅们一天只能打出十几片，光屋顶就需要1万多片瓦。 “每天听到的都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住在附近的张阿姨回忆说。她经常给工匠们送茶水，看着他们满手老茧，汗水滴在铜板上瞬间蒸发。 2006年5月，意外发生了。朱炳仁在常州主持建造的天宁宝塔工地失火，大量铜构件被烧熔。看着冷却后的铜液形成的奇特纹理，他突然有了灵感。 “火烧过的铜，像是有了生命。”朱炳仁开始尝试控制铜的熔化过程，让铜液自然流淌冷却，形成山水云雾般的纹理。这种偶然发现的技法，后来被他发展成独特的熔铜艺术。 2006年底，这座用了125吨铜材的房子终于建成。3628块铜构件严丝合缝，误差不超过一根头发丝的厚度。铜门能自如开合，铜窗可以推拉，完全是一座能住人的房子。 开放第一天，附近的居民都来看稀奇。摸摸铜柱子，敲敲铜门板，啧啧称奇。有日本游客专程赶来，绕着房子转了三圈，临走时竖起大拇指：“这是活着的艺术品！” 2010年，一家日本财团找上门，开价5000万要买下这座铜屋。朱炳仁的回答让对方愣住了：“这房子从建成第一天就是免费开放的，以后也会一直免费。” 他说到做到，向杭州市政府递交了一份承诺书，保证铜屋永久免费开放。这份文件如今还保存在杭州档案馆里。 十八年过去，铜屋的变化让人惊喜。原本锃亮的铜地板，被无数双脚踩踏后，呈现出温润的包浆。铜门把手被无数只手抚摸，变得光滑如玉。这座房子真的活了起来。 “每天都有人来，有带孩子的，有拍婚纱照的，还有专门来学习的工匠。”在铜屋做讲解员的小王说，最多的时候一天接待上千人。 铜屋带火了整条河坊街。原本冷清的老街，现在游人如织。街边的茶馆、小吃店生意兴隆，老字号纷纷回归。据统计，铜屋每年为河坊街商圈带来近亿元收入。 朱炳仁的儿子朱军岷也成了铜匠，他用熔铜技法创作的作品被国家博物馆收藏。“父亲教会我的不只是技术，更是对手艺的敬畏。”朱军岷说。 如今70多岁的朱炳仁还经常到铜屋转转，看看哪里需要修补。有游客认出他，要合影留念。他总是乐呵呵地答应，然后指着身后的铜屋说：“这才是主角。” “当年那些劝我卖铜的朋友，现在都说我有眼光。”朱炳仁笑着说，“其实我哪有什么眼光，就是觉得铜在仓库里是死的，做成房子才能活起来。” 本文信源：杭州市档案馆馆藏文件、央视《探索发现》2007年纪录片、《中国工艺美术》2008年第3期、《浙江日报》2019年9月文化版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