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我大专毕业,学的是会计,当年基本上是包分配的,但也得费点银子,一亲戚

钟旭尧阿 2025-07-09 14:54:38
一九九四年,我大专毕业,学的是会计,当年基本上是包分配的,但也得费点银子,一亲戚让我家拿5千块钱,然后就可以进农行上班。 五千块在那年头,能盖半间瓦房。我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子敲得鞋底邦邦响:“咱祖坟上没长那根蒿子,不去。”娘在灶房烙饼,面杖擀得案板咚咚响:“要不……把猪圈卖了?”我知道她舍不得——那头老母猪刚下了八只崽,是全家来年的指望。 亲戚又来了两趟,穿着的确良衬衫,说“这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他往我家炕桌上拍了张纸条,是农行的招工表,盖着红印章,晃得人眼晕。“你侄女要是进了银行,将来就是吃公家饭的,你们脸上也有光。”他呷了口茶,茶叶梗在杯底打转,“五千块,买个铁饭碗,值。” 我翻出毕业分配表,上面写着“县化肥厂”,会计岗。爹把表揣进怀里,说“化肥厂好,离咱家近,能常回家”。其实我知道,他是听说化肥厂最近在裁人,怕我去了没保障。夜里我听见爹娘在炕头嘀咕,娘说“要不我回娘家借借”,爹说“不行,上次借的还没还”。 去化肥厂报到那天,我背着帆布包,包里装着娘煮的茶叶蛋。厂长是个络腮胡的汉子,拍着我的肩膀:“咱厂虽小,但账得算明白。”他领我去财务室,三张旧木桌拼在一起,最里面的抽屉锁着,说“那是放公章的,以后归你管”。 上班第三天,我发现账上少了五十块。翻了三遍凭证,手心全是汗,厂长在门口说“别急,慢慢找”,他手里的搪瓷缸印着“劳动模范”,是前几年得的。后来才知道,是仓库老张借了钱买感冒药,忘了打借条,他红着脸把钱还回来:“对不住,让你姑娘受委屈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化肥厂的锅炉坏了,办公室里像冰窖。我正搓着手算账,老张端来盆炭火,说“我家小子在煤矿上班,捎来的好炭”。火苗舔着炭块,映得他脸上的皱纹都软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儿子前阵子工伤,腿断了,家里正等着钱做手术。 开春时,亲戚突然来厂里找我,说“农行那个岗位还空着,你要是想去,我再跑跑”。他穿着新皮鞋,锃亮的鞋尖沾着泥,“我侄子去了供销社,说银行不如以前吃香了”。我指着墙上的锦旗,是农民送的“支农模范”,说“我在这儿挺好”。 变故发生在第二年夏天。暴雨冲垮了化肥厂的仓库,化肥袋泡在水里,像一座座小坟。厂长蹲在泥里哭,说“这下完了”。我翻出账本,发现还有笔应收账款没催,是邻村合作社欠的,三千块。“我去要!”我揣着借条就往邻村跑,泥路滑得像抹了油,摔了三跤,膝盖磕出了血。 合作社的王主任看着我一身泥,说“这钱我一定还,只是得等秋收”。他往我手里塞了个西瓜,说“自家种的,甜”。回厂的路上,我抱着西瓜,突然觉得这沉甸甸的,比五千块实在。 秋天的时候,化肥厂来了笔大生意,给县农场供肥料。厂长让我跟着去送货,卡车颠簸在土路上,他说“当年我在农场插过队,那里的麦子长得比人高”。卸货时,场长握着我的手:“小同志账算得细,以后就跟你打交道。” 年底评先进,我得了个搪瓷缸,跟厂长那个一模一样。爹来领我回家,看见缸子上的字,咧着嘴笑,说“比银行的铁饭碗亮堂”。娘给我缝了个布套,说“别磕着”,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熬夜缝的。 后来化肥厂改成了农业合作社,我还在当会计。前年同学聚会,当年进农行的那个女生来了,说“银行现在也不好干,天天拉存款”。她看着我手机里的照片,是农民送的锦旗,新做的,红得像火,说“还是你这工作实在”。 上个月老张的孙子来厂里,拿着录取通知书,是财经大学。他说“我爷总说,当年有个会计姐姐帮咱家渡过难关,让我也学会计”。我摸着通知书上的字,突然想起一九九四年那个夏天,爹蹲在门槛上抽烟,烟圈飘向天空,像串没说出口的祝福。 其实人生哪有什么铁饭碗,所谓安稳,不过是你对人真心,人对你实意;是你在泥里摔过跤,有人扶你一把;是你捧着账本,知道每一分钱都连着别人的日子,不敢马虎。就像那五千块钱买不来的踏实,就像化肥厂办公室里的那盆炭火,暖得实在,也暖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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