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过去 讲个真事。我叔一个发小三十多岁喝酒后突发脑溢血，瘫了。他媳妇伺候差不

十几年过去 讲个真事。我叔一个发小三十多岁喝酒后突发脑溢血，瘫了。他媳妇伺候差不多一年，熬不住了，又吵又闹的离了婚，一个女孩子也带走了，从此再没回头。 我叔说当时整个家属院都在议论这事，有人说那女人心狠，也有人偷偷劝我叔：“她才三十出头，总不能守着活死人过一辈子。”我叔他们那帮老兄弟心里堵得慌，隔天就凑了两万块钱，在医院旁边租了个带院的小平房，请了个住家护工。头半年还行，后来护工嫌脏嫌累要涨价，兄弟们只能轮班去搭把手，我叔每周三晚上都带着粥过去，给人擦身换尿布。 那年冬天特别冷，强子突然能含糊着说几个字了。我叔凑他嘴边听，半天听出“闺女”俩字，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托人辗转联系上他前妻，电话里那女人嗓门尖得刺耳：“孩子刚转学，再说见了面能怎么着？你让她管瘫子叫爸？”啪嗒就挂了电话。我叔回来直跺脚，说那女人心比结冰的河面还硬。 没想到转过年来开春，强子居然能坐轮椅了。虽然右边身子还是动不了，但左手能慢慢抬起来，有次我叔带了袋橘子去，他居然颤巍巍剥开一瓣往嘴里送。护工说这是奇迹，我叔却觉得是兄弟们天天去跟他说话起了作用——那帮糙老爷们不会说啥漂亮话，就坐床边讲以前一起打工的糗事，谁家孩子考试得了奖状，说着说着强子就咧嘴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也不知道擦。 大概是第五个年头吧，有天下午我叔正给强子读报纸，院门口突然站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怯生生往里瞅。我叔愣了半天认出来，那是强子的女儿，都长成半大姑娘了。小姑娘说她妈改嫁去了南方，把她寄养在姥姥家，偷着坐公交找过来的。强子当时就哭了，左手死死攥着闺女的衣角，眼泪砸在轮椅扶手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后来小姑娘每周都来，带本语文书坐在旁边读。有次我叔撞见她给强子喂水，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跟当年她妈刚嫁过来时一个模样。护工说这孩子懂事，来了就帮着收拾屋子，给强子按摩右腿，虽然啥也不说，但眼里有活。倒是强子，话越来越多，虽然吐字不清，天天“囡囡”“囡囡”地叫，把我叔他们买的香蕉苹果都往闺女书包里塞。 去年冬天强子走的，走的时候很平静。那天闺女刚给他织完一条毛线裤，正套在他腿上比划长短，他突然头一歪就没气了。小姑娘没哭，就是脸色煞白，给强子理了理衣领，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处理后事时她姥姥来了，红着眼圈跟我叔道谢，说孩子妈前两年跟人跑了，是强子这几年托兄弟们给寄的生活费，才没让孩子辍学。 前阵子在街上碰见那姑娘，已经在超市当收银员了，穿着工装挺精神。她说打算攒钱读夜校，考个会计证。我叔后来跟我们说，强子走那年夏天，他前妻回来过一次，就在平房门口站了半夜，天亮才走，没敢进门。 现在想想，这事儿哪有什么对错。那女人走的时候确实绝情，但谁也没尝过整年整月给瘫子擦屎擦尿的滋味；强子命苦，可最后五年有闺女陪着，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趟。上个月收拾老屋，翻出强子那本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褪色的纸条，歪歪扭扭写着“囡囡上初中了”，字缝里还沾着点橘子皮的黄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