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坐在这屋里 小姑子带着女儿来我家了。今年来得早，刚入秋就来了。她还是老样子，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丫丫跟在后面，小辫子扎得歪歪扭扭，手里紧紧攥着个塑料袋。 一进门，丫丫就扑过来，献宝似的把塑料袋举到我面前：“舅妈，你看！我和妈妈摘的野山楂！”袋子里的山楂红得发亮，上面还沾着几点泥土。小姑子在一旁搓着手笑：“想着你爱吃酸的，上山摘了点，泡蜂蜜水喝正好。” 晚饭我炖了鱼，丫丫吃得特别香，小嘴塞得满满的。小姑子一个劲儿给我夹菜：“你多吃点，带孩子累。”我瞅见她把鱼刺仔细挑出来，才把鱼肉放到丫丫碗里，自己就着鱼头啃，这让我想起婆婆以前也是这样，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 夜里给丫丫铺床，发现她枕头底下压着个小布偶，是用各色碎布头缝的，歪鼻子歪眼的。“这是妈妈给我缝的小兔子，”丫丫抱着布偶，“妈妈说，是用外婆以前做衣服剩下的布做的。”我心里一动，婆婆生前是裁缝，家里总有些零碎布头，没想到小姑子还留着。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就听见厨房有动静。出去一看，小姑子正在灶台前忙活，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香气扑鼻。“我看你家米缸快见底了，昨天路过粮店买了点小米，给你熬点小米粥，养胃。”她一边说一边用勺子搅着锅里的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 我想起她刚生完丫丫那会儿，我去看她，她也是这样在灶台前忙碌，非要给我煮红糖鸡蛋，说“补补身子”。那时候她自己还虚弱着呢。 下午我要去超市，小姑子非要跟着，说帮我拎东西。路上路过一家毛线店，她停下脚步，往里张望了半天。“以前妈总在这家店买毛线给我们织毛衣，”她小声说，“那时候觉得红色俗气，现在倒想穿穿看了。” 晚上收拾屋子，我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件红色的毛衣，是婆婆生前给我织的，我一直没舍得穿。“这件给你吧，”我把毛衣递给小姑子，“妈织的，你穿着肯定合身。”小姑子拿着毛衣，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针脚，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都好几年没穿过妈织的毛衣了。” 丫丫看见妈妈哭了，也跟着抹眼泪，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哭，等我长大了给你织毛衣。”我们娘仨抱着笑作一团。 第三天小姑子要走了，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我看见她把我家的旧报纸都捆好了，说带回去卖废品。“别嫌弃哈，”她不好意思地说，“丫丫的作业本钱就靠这个了。”我鼻子一酸，偷偷在她包里塞了两百块钱。 送她们去车站的路上，丫丫趴在车窗上喊：“舅妈，下次我还来给你摘山楂！”小姑子眼圈红红的，一个劲儿说：“家里挺好的，不用惦记我们。”车开的时候，我看见她从车窗里扔出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那两百块钱。 回到家，我把小姑子摘的山楂洗干净，泡在蜂蜜水里。喝着酸甜的山楂水，我想起小时候，婆婆也是这样，把山里摘的野果子泡成水给我们喝。只有坐在这屋里，闻着熟悉的味道，才觉得心里踏实。 前几天整理衣柜，又看见了那件红色的毛衣，我把它拿出来晒了晒。阳光照在毛衣上，暖洋洋的，就像婆婆的手抚摸着我。我想，等明年小姑子来，我一定给她织件新毛衣，红色的，像婆婆织的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