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作家路遥病入膏肓时,妻子林达要求离婚,并提出不要路遥一分钱,女儿也归他。无奈之下路遥答应了离婚,林达转身前往北京,终于可以远离他了。几个月后,路遥去世,林达却拿到了路遥的全部财产。
路遥躺在西安医院的病床上,手背扎着吊针的胶布已经发黄,肝硬化带来的腹水让他的肚子高高隆起,灰暗的脸色和泛黄的眼白让他看起来像棵枯树。
这个写出《平凡的世界》的陕北汉子,此刻正盯着天花板发呆,而妻子林达则带着离婚协议书前来来,那是她三个月来第一次踏进病房。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把他的思绪拽回三十年前。
1949年冬天,陕北清涧县王家堡的土窑洞里,王卫国出生了。
家里九个孩子挤在铺着麦秸的土炕上,父亲王玉宽蹲在窑洞门口抽旱烟,盘算着怎么养活这群娃娃。
七岁那年,父亲牵着毛驴把他送到百里外的延川县,过继给伯父王玉德。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小卫国脚上的破棉鞋被雪水浸透,十个脚趾冻得像红萝卜。
养父家同样穷得叮当响,他放学后得背着粪筐满山捡粪,才能换回几个工分。
1970年的春天改变了这个陕北后生的命运,延川县革委会办公室里,路遥第一次见到北京知青林虹。
姑娘穿着当时最时兴的绿军装,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说话带着京腔。
他把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招工指标让给她,还连夜赶回老家背来棉花弹了新被褥。
可当林虹坐着拖拉机去铜川当工人时,路遥蹲在黄土坡上抽完了半包羊群牌香烟。
分手信寄来时,他揣着信跑到无定河边,对着结冰的河面吼了半宿信天游。
命运的转机出现在延安大学中文系,靠着每月二十块钱的助学金,路遥开始用钢笔在稿纸上涂抹人生。
1973年《陕西文艺》创刊号上发表了他的短篇小说《优胜红旗》,署名"路遥"。
而这个笔名源自"路遥知马力",也藏着对初恋的遗憾。
也就是在这年冬天,暗房冲洗照片的红光里,他认识了另一个北京姑娘林达。
姑娘会给他带北京寄来的麦乳精,用铁皮饭盒装着小米粥送到他写作的窑洞。
1978年腊月,延川县民政局贴着褪色的喜字,路遥穿着借来的中山装,林达围着红围巾,两个人在结婚证上按下手印。
新房是县委大院角落的平房,窗户漏风就用报纸糊上。
女儿路茗茗出生时,路遥正在赶稿《人生》,产房外的长椅上散落着烟头和揉皱的稿纸。
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时,他裤腿上还沾着墨水渍。
成名后的日子并不比过去轻松,路遥写作时要抽四块钱一包的红塔山,喝雀巢咖啡要加三块方糖。
每月一百二十块的工资根本不够开销,林达的汇款单从北京每月准时寄来。
老家的亲戚来西安看病都住他家,三伏天里,五六个陕北汉子横七竖八睡在地板上,汗味混着旱烟味能把人熏个跟头。
1992年住院前,路遥刚完成《早晨从中午开始》的创作手记。
西京医院传染科的护士记得,他总把女儿的照片压在枕头底下。
林达来送离婚协议书那天,床头柜上放着吃剩的半碗钱钱饭,那是他专门让弟弟从老家捎来的黄豆和小米熬的粥。
签完字后,路遥把印泥蹭在了被单上,红得刺眼。
没人知道路遥什么时候改了遗嘱,他去世后,作协的人在他抽屉底层找到份公证文件,日期是签离婚协议后的第七天。
文件上把《平凡的世界》版权和全部积蓄留给前妻,还特意注明"女儿的生活费从稿费中支取"。
追悼会上,林达戴着黑纱,手里攥着女儿抄写的挽联,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爸爸,我用零花钱给你买了洗面奶。"
2004年夏天,北京东城区法院的台阶被晒得发烫。
三十岁的路茗茗起诉母亲和两家出版社,法庭上她出示了父亲的手稿复印件。
调解书签完那天,林达把女儿小时候的作业本还给她,本子扉页有路遥用毛笔写的"茗茗进步"。
如今在西安的路遥纪念馆里,陈列着那支英雄牌钢笔,笔帽上的镀金早已磨光,笔杆裂缝里还能看见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