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仲夏的梅岭,陈毅用竹筒舀起山涧水时,忽见水面倒映出三枚暗红弹孔——那是三天前突围时敌军机枪在岩壁留下的烙印。警卫员黄赞龙突然压低嗓音:"陈宏回来了!"话音未落,密林深处传来布谷鸟的暗号,却比往日急促了半拍。
陈宏踏着腐叶走来时,绑腿沾满黄泥,像是刚从赣江滩涂跋涉而归。他掏出一封密信,折痕里渗出汗渍:"中央特派员在大余县城等您。"
项英抢过信笺对着日头端详,陈毅摩挲着信纸边缘的毛边,忽然嗅到若有若无的樟脑味——这分明是敌政保局档案室的防蠹药香。
当夜松明火把摇曳,陈毅将配枪拆成零件擦拭:"老项,你数数这封信用了几个'务必'。"
项英闻言怔住,信纸在篝火映照下浮现七处加重笔迹,面色沉重。
破晓时分,陈毅换上葛布长衫,铜纽扣换成客家银饰,却把勃朗宁重新组装塞进竹杖。
黄赞龙望着首长鬓角新添的白霜,想起三年前于都河畔送别主力红军时,他也是这般将星芒敛入布衣。
正午的骄阳炙烤着陈宏家土墙,穿堂风掀动灶台上的《女儿经》。
农妇(陈宏媳妇)舀水时木瓢磕在陶瓮沿,叮当声惊飞梁上燕雀。
"陈大哥去团部啦。"她抹着灶灰笑答。
赣南土话黏稠,陈毅把"团部"听成"糖铺",心中一震,糖铺可是秘密点,陈宏作为通讯员,断不会提及。
“”有诈!“”陈毅手中茶盏在粗陶碗沿晃出裂纹。
陈毅猜得没错,陈宏上次下山后就被抓了,在一番严刑拷打下屈服了,在我当叛徒龚楚的安排下,设局,引陈毅上钩。
为了不冤枉好人,陈毅还是去核实了下。
大余县城的石板路蒸腾着暑气,"广启安糖铺"匾额金漆剥落。
卖凉粉的老汉用蒲扇遮脸:"新掌柜凶得很,秤砣里灌铅。"
陈毅佯装咳嗽,袖中镜片反光掠过对面茶馆——四个短褂汉子正盯着糖铺,茶碗沿的指纹都朝着同一方向。
黄赞龙突然扯住他衣袖,街角转出个戴斗笠的货郎,扁担两头竹筐渗出暗红,分明是未擦净的血迹。
走!
折返梅岭途中,暴雨冲刷着陈毅额角的冷汗。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发妻1934年留下的照片,玻璃裂纹恰将笑靥割成两半。
山腰石洞里,项英正用刺刀在岩壁刻第三道竖痕,二十天前埋的竹筒饭已长出绿霉。
当追兵的犬吠在山下回荡时,陈毅看着这些竹筒饭,忽然大笑:"龚楚这王八蛋,连老子爱喝庐山云雾都打探到了!"
他们匆匆扒完饭,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