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列日涅夫死的那天,没人惊讶,保镖梅德韦杰夫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床上的躯体一动不动,心跳已经停了几个小时,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但真来了,还是像掉进冰窖。 1982年11月10日凌晨,贴身保镖梅德韦杰夫推开那扇厚重的橡木门时,一股混合着药味和衰老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窗帘紧闭,只有床头一盏小灯在黑暗中晕开微弱的光圈,照见床上那个曾经掌控苏联十八年的身影,勃列日涅夫仰面躺着,嘴唇微张,右手垂在缎面被褥外,像是要抓住什么。 梅德韦杰夫没有立刻呼唤医生,他伸手触碰老人颈侧,皮肤已经凉得像大理石,手指在动脉位置停留良久,最终确认了那个所有人都预料中的结果,后来他在回忆录里写道:"那一刻我像掉进了冰窖,明明早有准备,却动弹不得。" 死亡来临前的十二小时,勃列日涅夫还在克里姆林宫会见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夫,监控录像显示,他需要扶着桌沿才能站稳,说话时嘴角不时抽搐。 当晚回到别墅,厨师照例送来酸奶和切片的香肠,他只尝了两口就推开餐具,用含混不清的声音抱怨嗓子不适,梅德韦杰夫第三次询问是否需要召医官时,这位七十五岁的领导人突然挺直腰板:"被大惊小怪。" 早在六年前,死亡的阴影就已经笼罩着这位苏联领导人,1976年2月,勃列日涅夫在接待外宾时突然口齿不清,右半身失去知觉,急救医生在克里姆林宫休息室里给他注射强心针时,发现他的药盒里混着三种不同颜色的安眠药。 主治医生恰佐夫后来透露,有段时间他不得不把药片换成糖丸,因为"列昂尼德·伊里奇把镇静剂当糖果吃"。 莫斯科中央临床医院保留着厚达三百页的病历档案,全身血管硬化导致脑供血不足,心肌梗死后的心室壁瘤,慢性肺气肿伴随肾功能衰退,每年春秋两季,他都要被送进特护病房进行"预防性治疗",实际上那是在鬼门关前进行的拉锯战。 就在去世前三天,他还要坚持出席十月革命纪念日阅兵,电视直播画面里,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搀扶上列宁墓观礼台,北风卷起他元帅服上的金色流苏,蜡黄的面颊在零下五度的空气里不停颤抖。 当镜头推近时,导播迅速切到全景画面,解说员正用激昂的语调宣称:"我们敬爱的领导人精神矍铄!" 政治局会议上,他念稿时常常突然停顿,浑浊的眼睛茫然四顾,这时候秘书会及时递上新的提示卡,有次讨论农业问题,他把"垦荒指标"连续念错三遍,会议室里三十多个高级官员全都正襟危坐,仿佛在聆听最高指示。 "没人敢提醒他该退休了。"多年后,时任莫斯科市委书记的格里申在回忆录中写道,"整个体制就像建造在沼泽地上的宫殿,而他是支撑宫殿的最主要那根柱子,哪怕已经朽烂,谁都不敢轻易抽换。" 死亡消息被刻意延迟了三十小时,11月10日傍晚,苏联民众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发现娱乐节目全部消失,屏幕里循环播放着战争纪录片和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 电话局监测到莫斯科与各加盟共和国之间的通话量激增三倍,克格勃情报员在啤酒馆里听到市民窃窃私语:"是不是基里连科那个病秧子走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广播里终于传出播音员莱维坦沉痛的声音,顷刻间,全苏联的机关单位降下半旗,街灯缠上黑纱,电影院关闭三天,在格鲁吉亚的第比利斯,有女工听到公告后当场晕厥;远东地区的集体农庄里,老人们对着勃列日涅夫画像划十字。 红场陵墓前很快搭起黑色灵堂。排队瞻仰遗容的人流从历史博物馆门口一直延伸到莫斯科河畔,卫兵每隔半小时就要更换被泪水浸湿的地毯。 来自一百二十多个国家的吊唁使团中,中国代表黄华在水晶棺前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他注意到死者脸上覆盖着厚厚脂粉,仍掩不住右额的老年斑。 葬礼那日天色阴沉,铅灰色云层低垂着仿佛要压碎克里姆林宫尖塔,安德罗波夫致悼词时,北风突然卷起讲稿,纸张像白鸽般飞过禁卫军的枪刺,当灵柩缓缓沉入墓穴,军乐团奏响的《斯拉夫女人的告别》在广场上空盘旋,有个老太太突然冲破警戒线,把一束冻蔫的康乃馨扔进墓坑。 梅德韦杰夫穿着笔挺的内务部制服站在观礼区角落,他想起六年前那个雪夜,勃列日涅夫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说要吃草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