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69岁肝癌走的，走的前一个月左右，我问父亲怕不怕？他说怕啥人都有这一回

我父亲 69 岁肝癌走的，走的前一个月左右，我问父亲怕不怕？他说怕啥人都有这一回。肚子被腹水胀的大大的，腿肿的高高的，他从来没喊过疼，他说腿肿到膝盖他就走了。父亲走的时候是清清楚楚的，他问我：鞭炮和纸盆子都买回来了没？ 我攥着父亲的手，那手早没了往年干农活时的厚实，皮往下耷拉着，指缝里还嵌着点前几天擦身子没擦净的灰。我赶紧点头，说都备齐了，鞭炮是街口老王头家买的，他说这炮仗响，能送得远，纸盆子挑了个厚实的瓦盆，怕路上磕碎，我用旧棉袄裹着放堂屋柜顶上了。父亲听着，眼睛慢慢转了转，看向窗外，那会儿天刚蒙蒙亮，能看见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他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放下了啥重东西，又把目光落回我脸上，说你妈走得早，那年你才十二，我没让你受啥委屈吧。我鼻子一酸，赶紧别过头，拿手抹了下眼睛，说没有，你把我和我弟都供到初中毕业，比别人家强多了。他没再说话，只是手又往我这边攥了攥，力气不大，却攥得挺稳。 前半个月，我弟从外地赶回来，带着小侄女。小侄女才五岁，不知道爷爷病得重，扑到床边就喊爷爷，要爷爷抱。父亲想抬胳膊，可肚子胀得厉害，刚抬一点就停住了，只好笑着说爷爷抱不动喽，你给爷爷唱个歌吧。小侄女就站在床边，唱了首在幼儿园学的《小星星》，唱完还问爷爷好听不。父亲点头，说好听，比你爸小时候唱得强。我弟站在旁边，眼圈红着，没敢说话，后来趁父亲睡着，拉着我到院子里，说哥，不行咱再去大医院看看。我叹口气，说去过了，医生说没用了，爸自己也不想去，说折腾不起，还费钱。我弟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半天没出声。 有天晚上，我守在父亲床边，他半夜醒了，没喊我，就睁着眼睛看屋顶的梁。我醒了，问他想喝水不，他说不渴，就是想起来以前种麦子的事，那会儿你才十岁，跟着我去地里割麦，割一会儿就喊累，蹲在埂上吃冰棍。我笑着说我记着呢，那时候冰棍才一毛钱一根，你总给我买奶油的，自己吃绿豆的。他也笑，笑得轻，气有点跟不上，说那时候穷，可心里踏实，现在日子好了，我却享不了福了。我赶紧说别瞎说，等你好点，我带你去镇上吃羊肉汤，你不是最爱吃那家的吗。他没接话，过了一会儿，说我腿好像又肿了点，你帮我看看。我掀开被子，他的腿肿得发亮，皮肤都绷得紧紧的，到膝盖了，我心里一沉，却还是说没有，才到小腿肚，还早呢。他没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走的那天上午，父亲精神比前几天好点，还跟我说想喝口玉米糊。我赶紧去厨房煮，煮得稀稀的，放了点糖，端过来喂他。他喝了两口，就摇头说不想喝了。然后他看着我，问鞭炮和纸盆子真买了？我又说买了，都在呢，你放心。他点点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我感觉他的手凉了，喊他，他没应，摸他的鼻子，没气了。我没哭，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直到邻居张婶过来送菜，看见我坐着不动，才过来摸了摸父亲的手，说人走了，让我别硬撑着。 后来办后事，放鞭炮的时候，声音特别响，我拿着纸盆子，想起父亲问我的话，眼泪才忍不住掉下来。邻居们都说，你爸是个硬气人，到最后都没喊过一声疼，清楚着走的，是福气。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担心，哪怕到最后，都还想着这些事，怕我忘了。现在每次收拾院子，看到那棵老槐树，就想起父亲坐在树下抽烟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没生病，腿不肿，肚子也不胀，还能帮我修修院子里的篱笆。有时候晚上做梦，梦见父亲问我，鞭炮和纸盆子买了没，我还是跟以前一样，说买了，他就笑，跟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