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95年,刘邦咽了气,薄姬跪在灵前,眼泪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灰星子。 吕后踩着绣鞋过来时,薄姬的后背比灵前的石板还凉。 “你去代国,陪你儿子。”吕后的声音软得像棉花,薄姬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 她急忙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闷闷地响,心里却炸开一朵小烟花——可算能走了。 灵堂里的哭声像浸了水的棉花,闷在嗓子眼里出不来,谁都清楚,说了算的不是棺里那个,是站着的这个。 旁人都道吕后心狠,可对薄姬却网开一面——后来才懂,不是仁慈,是她实在太不起眼,像株墙角的草,让人忘了拔除。 她本是魏国王族的私生女,跟着母亲讨生活,相士说她“能生天子”,魏豹一听就把她娶了过去。 那段日子是真好啊,魏豹把她当宝贝,她还劝他多疼疼别的姐妹,跟赵子儿、管夫人拜了把子,说要富贵不相忘。 结果呢?魏豹兵败,她被抓进汉宫织室,天天跟纺车较劲,线断了就骂自己笨,骂完了接着纺。 刘邦逛织室时瞅见她,随手收进后宫,转头就忘到后脑勺。 一年多没人搭理,她倒也乐呵,至少不用挨打挨饿,比织室强。 直到那天夜里,管夫人、赵子儿跟刘邦说起她,把她早年的苦掰碎了讲,刘邦听得眼圈发红,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就那一夜,她小声说自己梦到“苍龙盘腹”,他没说话,可第二天,她就怀上了刘恒。 打那以后,她再没往前凑过,有儿子就够了,宫里头的热闹,她不掺和。 戚夫人倒是热闹,天天缠着刘邦改立太子,把吕后惹毛了。 后来的事,宫里人都不敢提——戚夫人被剃了头发舂米,唱了几句怨歌,就被做成了“人彘”,她儿子刘如意,一杯毒酒就没了气。 薄姬躲在角落里,把刘恒往怀里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长安越远越好。 吕后让她去代国,她谢恩的时候,膝盖都在笑。 代国在哪儿?北疆边上,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疼,地里长的粮食还不够塞牙缝,匈奴时不时就来溜达一圈。 她带着刘恒和弟弟薄昭,白天跟老农学看田,哪个麦穗饱满,哪个该浇水,刘恒跟着蹲在地里,手都沾着泥。 夜里点着油灯讲书,她指着“治大国若烹小鲜”那句话说:“做饭不能老翻,治国也一样,别瞎折腾老百姓。” 她自己纺麻做衣裳,吃饭就几样青菜,省下的粮食都给了灾民。 十几年过去,代国的粮仓满了,老百姓说代王好,可谁知道,王宫里那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太太,才是背后的定盘星。 吕后咽气那天,薄姬正在院子里剪梅枝,枯枝咔嚓一声断了,她捡起落在地上的花瓣,心里咯噔一下:该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长安来的使者跪在地上,说大臣们要立刘恒当皇帝。 刘恒吓得脸都白了,拉着她的手直抖:“娘,这是不是陷阱?” 她拍着他的手背:“让你舅舅先去看看,咱们一步一步来。” 薄昭去了长安,回来直点头;路上占了个“大横”的卦,说是吉兆;到了渭桥,让宋昌先去探路;群臣跪地上递玉玺,他还推了好几回,直到住进未央宫,才敢接过来。 谁能想到,这个在灵堂里连哭声都不敢放大的女人,日后会成为大汉最尊贵的太后? 汉文帝登基后,把代国的法子用到天下,减了田租,废了肉刑,老百姓能开矿炼铁,日子慢慢好起来。 薄姬成了皇太后,还是老样子,宫苑里种满了桑麻,衣裳自己纺,吃饭就几样家常菜。 周勃被人诬告谋反,文帝拿不定主意,她把头巾往桌上一摔:“他当年统率几十万大军都不反,如今待在小县城里反倒要反?” 一句话点醒了文帝,也稳住了大汉的根基。 如今站在未央宫的高台上,风掀起她的素色衣袖,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不再是当年灵前叩首时发抖的手,而是能稳稳握住天下的手,可掌心的老茧,还留着代国纺麻时的纹路。 吕后争了一辈子,争来满朝的恨,死后家族被连根拔起;戚夫人抢了一辈子,抢来永巷里的惨叫;只有她,把每一次“被忘记”都当成了活下去的机会,把每一次“不起眼”都变成了护身符。 难道真的是相士说的“生天子”在保佑她?或许吧,但更多的,是她把爪子收起来,把心气沉下去,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扎根,等着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