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慈禧太后驾崩,李莲英跪在仪鸾殿灵前,望着跳动的烛火,只觉五十三年的荣宠如烟散去。他亲手将纸钱投入火盆,一片片灰烬飘落,像极了他即将落幕的权宦生涯。他知道,这座紫禁城已不再属于他。 守孝百日,他做了两件大事。一是捧出慈禧赏赐的七大盒珍宝,跪呈隆裕太后,说:“这是皇家之物,奴才不敢私藏。”此举既表忠心,也卸下“私吞御物”的罪名;二是将毕生积蓄分给兄弟、侄儿与四个嗣子,每人得银数十万两,田产房产也早早分配妥当,唯恐身后子孙争产。他反复叮嘱:“财大祸也大,切记谨慎持家。” 获准“原品休致”后,他搬进南花园的宅子。那是一座精致小院,曾为皇家戏班居所,花木扶疏,清幽雅静。可他住得并不安心。每当夜深人静,他总觉得窗外有人窥视。他常在梦中惊醒,梦见珍妃从井中爬出,或听见光绪帝在冷宫低语。他不敢再住,不久便迁至西城棉花胡同的大宅。 棉花胡同的宅院宽敞,有花园、石狮、穿廊圆拱,一大家子同住,表面热闹,实则冷清。他每日清晨必焚香礼佛,食斋念佛,闭门不出。家中仆人不多,只留几个亲信太监伺候。他不再穿官服,改穿青布长衫,走路轻手轻脚,生怕惊动邻里。 他极少出门,偶尔去白云观上香,那是慈禧母亲曾修行之地,他住过她住过的小院,仿佛还能感受到旧主的气息。他喜欢在院中修枝理草,傍晚坐在老槐树下喝茶,听着市井喧闹,却始终心神不宁。只要嗣子在外多说一句“我爹是李莲英”,回家便遭严斥。 昔日门庭若市,如今权贵避之不及。袁世凯曾派人送密信,他看也不看便烧了;那些曾花重金求他办事的官僚,此时纷纷断了往来。唯有仇家名单越拉越长——维新派遗属、被他打压过的太监、甚至传说中的革命党,都视他为旧账。 1911年春,他突患“锁喉痢”,喉头如被铁箍锁住,数日不治而亡,终年六十三岁。隆裕太后赐银千两治丧,葬礼在海淀彩和坊举行,搭棚设祭,来者皆发孝服与饭食。棺木出城,这位二品顶戴的太监总管,终于以死者的身份,走出了他一生进出无数次的紫禁城。 多年后,其墓在“破四旧”中被掘开,棺中仅存一颗头颅,躯干无踪。更诡异的是,头颅发丝半黑半白,似为后人接续。世人猜测纷纭:或为革命党所害,或遭仇家报复,亦有传其死后遭盗墓毁尸。真相已随清王朝一同湮灭。 他从九岁入宫的“皮削李”,靠察言观色与谨小慎微,爬至清朝品级最高的太监。临终前献宝辞官、分家避祸,不过是在巨轮倾覆前,为家人争一条生路。他死后三个月,武昌起义爆发,大清覆灭。那具残缺的遗骸,连同他散落四方的财富,成为晚清权力游戏最后的注脚,留给后人无尽唏嘘与难解之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