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诡实录》之烟契大丰衍圣2年，大丰咕嘟郡溪里县出了桩奇案。知县赵德柱与米商李万财因“串通粮仓案”下了狱。这日放风时辰，赵德柱用镣铐碰了碰隔壁的李万财：“李掌柜，你这人忒不地道！堂上我使眼色让你我口供对卯，你倒好，装个锯嘴葫芦！”李万财瞪眼：“您那眼皮抖得跟风中秋叶似的！我还当是昨夜收的银锭子太重，压得您中风了！”赵知县痛心疾首，压低嗓门：“我特意将关键数目写在烟纸上了！衙役来拿人前，不是扔了盒‘老炮胎’在你柜台下？”李万财一愣，忽然捶打栏杆：“那盒烟！我当是您落下的，抽了三支便扔进灶膛了！早知该拆开烟纸……”正说着，狱卒提灯巡过，两人立即挺直脊背，做悔过状。待脚步声远去，李万财凑近：“话说……您堂上认罪那般爽利，莫非是想早出去，替小弟照料家小？”赵知县眼神飘向铁窗外的残月：“这个么……自是信你能扛过这一劫。”三年后，赵德柱刑满。方出狱门，便见一辆青篷马车候着，驾车的是个青衣小帽的后生。帘子一掀，露出李万财妻子王氏的脸，那后生脆生生喊了句：“爹，母亲接您回家了。”李万财此时正扒着牢窗等自家婆娘，见状如遭雷击，忽然想起三年前堂审前夜，赵知县拍着他肩膀说的那句：“贤弟放心，你妻儿老小，为兄替你养着。”竟是字面意思！是夜，狱中忽起阴风。李万财梦见赵知县站在血月下，手中烟盒化作一本账册，每页都写着生辰八字。王氏与那后生从册中走出，对他齐齐一拜，化作青烟钻进赵家祖坟方向。更夫后来说，那夜听见牢里有人嘶吼：“下辈子订契约，须得白纸黑字盖阴司印！”而赵家新宅里，赵德柱总在子时听见敲打算盘声。某日他推开书房，见满屋烟纸无风自动，每张都写着同样的数目——正是当年粮仓案里，两人约定死不承认的那笔银子。从此大丰境多了条禁忌：狱中递烟，必拆烟纸。至于那辆青篷马车，有人清明上坟时看见，它在赵家祖坟前停了整宿，车辙印里，长出的却是李万财家祠堂前才有的苦楝树花。大丰散人曰：世人结盟，常以金兰相契，然利合者终不免于利尽。观赵李之事，可发一叹：彼以烟纸传密，烟散而纸焚，此盟本如轻烟薄纸耳！诡者不在阴司算盘声，而在阳间“养”字机锋——赵某口中“养汝家小”，李听为义，实则为吞。此等双关之语，竟成索命符咒。昔庄子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此二人恰反其道：于狱中相怨相诘，出牢笼则相夺相噬。所谓烟纸数目，不过人间债；车辙生异花，方是孽缘根。青篷马车往来阴阳，苦楝花开错祠堂，皆因当初一念贪妄，种下三重因果：刑狱之罚，妻财之失，魂魄之羁。今大丰父老犹传“拆烟纸”之诫，然愚谓：烟纸易拆，人心难剖。若当初不递那盒红双喜，何来后世青篷车？可知人间种种诡谲，皆起于袖里云烟、舌尖巧语。阴司账簿岂用朱墨？分明是活人自己一笔笔，用贪嗔痴写就的。 专栏 · 《大丰诡实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