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河南固围村的初夏，草刚没过脚踝，李凤英把羊群赶到坡上时，没想过这天会记一辈子。 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她还没回头，整个人就被顶得飞出去，后背重重磕在土坡的石头上。 是家里新买的那只公羊，红着眼刨着地，蹄子把尘土扬了她一脸。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手在乱草里抓挠，却摸到个冰凉的东西。 硬邦邦的，带着点凹凸不平的花纹，像块生了锈的铁疙瘩。 那会儿她顾不上看，只顾着蜷起身子躲公羊的第二次冲撞，直到丈夫李大威举着锄头跑过来，才把这团“废铁”揣进了裤兜。 晚上在煤油灯底下擦干净，两口子都愣住了。 巴掌大的物件，一边是蜷着的龙，一边是缠枝纹，边缘还嵌着点发乌的金色。 第二天李大威揣着它去了镇上金店，老板用牙咬了咬，又拿放大镜瞅半天，“这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看着像老东西，你们去县城文物局问问吧。” 文物局的人把物件放在铺着绒布的桌上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 戴眼镜的专家拿小刷子一点点扫缝隙里的土，扫着扫着突然“咦”了一声。 后来才知道，那叫错金银带扣，战国时期的皇室用品，龙纹上的金丝细得跟头发丝似的，是当时能工巧匠拿镊子一点点嵌进去的。 我觉得这种对细节的执着，正是文物保护最动人的地方。 “这是国宝啊。” 专家抬头看李大威，“你们打算怎么办？”李大威没怎么想，“国家的东西，当然给国家。” 那天文物局给了他们二十块钱奖金，在当时够买两头牛。 回村的路上，李凤英摸着兜里的钱，后背被公羊撞的地方还在疼，却忍不住笑，“早知道这‘铁疙瘩’这么金贵，当时该让你把它包好了再揣。” 村里很快都知道了这事。 有人说他们傻，二十块钱就把“宝贝”卖了，李大威却把文物局发的奖状贴在了堂屋墙上，“皇上用过的东西，现在能让更多人看见，不比锁箱子里强？”后来李凤英的孙子说，奶奶总讲起那天的土坡，“草是绿的，天是蓝的，公羊的犄角擦着耳朵过去时，我还以为要见阎王爷了，谁成想，倒把老祖宗的东西给撞出来了。” 后来有人在县博物馆见过那枚带扣，玻璃柜里打着灯，龙纹上的金粉在光下闪闪烁烁。 旁边的说明牌写着“1951年固围村村民李凤英发现”。 讲解员说，这是目前发现的战国错金银工艺里最完整的带扣之一，当年要不是那只暴躁的公羊，它可能还埋在土里，等着下一场雨，再下一场风。 现在固围村的老人聊天，还会提起李大威家的那张奖状。 李凤英晚年纳鞋底，拇指总在同一个地方摩挲，那里有个浅浅的印子，是当年攥着带扣挣扎时硌出来的。 她常说：“你看这印子，跟带扣上的花纹一样，都是老天爷刻下的记号，提醒咱普通人过日子，也能跟老祖宗的故事碰上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