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女儿在城里开了公司，生意很好。食堂要请人买菜做饭。朋友姓周，退休前是厂里的厨师长，一手家常菜做得地道。女儿公司刚租下新办公楼时，他自告奋勇去管食堂，说“外头的人不放心，油盐酱醋都得盯着”。 我有个朋友老周，退休前是厂里的厨师长，一手家常菜做得街坊邻居都念叨。 去年他女儿小敏在城里开了公司，新办公楼刚租下来，就说要办食堂，“员工吃饭方便，还能省点钱”。 老周知道了，拎着个布袋子就去了，进门就往厨房钻，“我来！外头请的人哪有自己人上心？油盐酱醋，菜肉新鲜度，都得盯着。” 他来的第一天，布袋子里揣着个用了二十多年的木柄锅铲，铲头磨得发亮，木柄包浆像琥珀，说是当年厂里发的，跟他最“对脾气”。 新食堂刚收拾出来，水泥地还泛着潮气，小敏看着父亲蹲在灶台前擦油污，背影比退休前佝偻些，心里有点酸，“爸，要不请个阿姨打下手，您指挥就行。” 老周没抬头，手里的抹布擦得更起劲，“指挥啥？菜得亲手挑，肉得看筋络，这食堂就是公司的胃，胃不舒服，人咋干活？” 第一周开饭，员工群里就炸了：“周师傅的红烧肉绝了！肥而不腻，连汤汁都拌米饭吃了！”“番茄炒蛋有小时候外婆的味道！” 小敏偷偷去看，发现老周每天凌晨五点就起床，坐最早一班公交去早市，专挑那种带筋的五花肉，“筋炖烂了才香，年轻人爱吃这个”；有员工说想吃老家的槐花饼，他第二天就托乡下亲戚寄了新鲜槐花，和面时还悄悄掺了点玉米粉，“解腻，吃多了不烧心”。 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挑食，不吃葱姜，老周就把葱姜切成碎末混进肉馅，包成小馄饨，骗她说“这是星星馅的”。 那天小敏加班到九点，办公楼里只剩几盏灯亮着，路过食堂，门虚掩着，飘出一股面香。 推开门，老周正站在灶台前煮面条，锅里卧着两个荷包蛋，见她进来，赶紧关火，“猜你没吃晚饭，灶上一直温着呢。” 小敏走过去，看着锅里翻滚的面条，热气熏得眼睛有点湿，“爸，您天天这么早出晚归，不累吗？” 老周把面条盛进碗里，撒了把葱花，那把旧锅铲靠在灶台边，木柄被灯光照得暖暖的，“累啥？以前在厂里，几百号人等着开饭，现在就几十号，轻松多了。再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点，“看你们吃得香，我这心里，比当年拿厨师长奖状还踏实。” 小敏突然懂了，她一直以为父亲来食堂是不放心外人，是想帮她省钱，却忘了退休后在家闷了大半年的老周，总对着空荡荡的厨房发呆，说“手里没活干，浑身不得劲”——原来这烟火气十足的食堂，不是他给她的帮忙，是他给自己找的、重新走进女儿世界的路。 后来小敏很少再说“爸您歇着”，只是每天午饭后，会去食堂帮老周洗洗碗，听他讲早市的趣事：“今天遇到个卖菜的大姐，非说我买的青菜比她孙子还水灵”“那个卖肉的老李，见我就喊‘周大厨’，说我当年教他的红烧肉配方，现在还在他饭馆当招牌呢”。 你说，父母是不是都这样？明明是想靠近，却总找个“为你好”的借口，把关心藏在油盐酱醋里，藏在一碗热汤面里，藏在那个用了二十多年、磨得发亮的旧锅铲上？ 现在公司食堂成了员工嘴里的“宝藏角落”，有人说“在这儿上班，胖三斤都值”；老周的旧锅铲还挂在墙上，每天中午，锅铲碰撞铁锅的“叮叮”声混着饭菜香飘出来，小敏路过时，总会停下脚步听一会儿。 那声音里，有父亲的牵挂，也有她终于读懂的，藏在烟火气里的，沉默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