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7月25日上午,一辆奥斯汀轿车刚刚驶出星家坡路10号不久,突然被逼停拦截在马路中央,四个彪形大汉掏出了「盒子炮」。 三天前,76号特务机构的人还送来「商会会长」委任状,鎏金的字体在他看来比烙铁更烫人。 1912年那个春天,20岁的方液仙把圣约翰大学的化学课本折成纸飞机,从宿舍窗口扔向黄浦江。 母亲给他的1万元嫁妆钱,被这个「败家子」换成了搪瓷厂的锅炉,结果三个月就烧光了本钱。 后来在城隍庙摆摊卖牙粉时,他总说乌贼鱼骨磨成的粉比日本货细,路过的小贩们谁也没当真。 三星牌牙粉真正打开销路是在1919年。 五四运动的传单贴满南京路时,方液仙带着工人在街头演示刷牙,玻璃管里的粉沫簌簌落在搪瓷盘上,像极了他当年折的纸飞机。 那年冬天结算账本,12万大洋的数字让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都卡住了。 中国国货公司的玻璃柜台里,牙膏和肥皂总是摆在一起。 1933年开张那天,方液仙特意让伙计把三星牙膏的玻璃管斜着放,阳光透过橱窗照进来,里面的膏体像琥珀在流动。 隔壁柜台的黑人牙膏老板来参观,捏着样品管转了三圈,临走时丢下一句「你们的脂肪酸含量敢标45%?」 抗战爆发后,中化社的厂房成了伤兵医院。 方液仙带着工人把肥皂生产线改成消毒剂灌装线,机器轰鸣声里总能听见他的大嗓门:「多灌一瓶,前线就少一个感染的兵。」有护士说他的肥皂比洋货好用,伤员换药时伤口没那么疼,他听了就蹲在生产线旁笑,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发觉。 奥斯汀轿车的轮胎还在漏气,方液仙被推进76号那栋灰色楼房时,口袋里还装着中国国货联营公司的章程。 后来家人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章程最后一页有他用铅笔写的小字:「联营网要铺到重庆去」。 那年冬天,重庆分店开业,伙计们特意在门头挂了串宁波年糕,说这是老板的吩咐。 如今上海余姚路的老厂房还在,墙面上「中国人用中国货」的标语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 去年有位老匠人来参观,摸着当年的肥皂搅拌锅说,方先生当年总在这里盯着火候,说肥皂凝得慢一点,去污力就能强一分。 阳光穿过布满灰尘的窗棂,照在锅沿的划痕上,像极了他没写完的章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