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的绝妙阳谋,至今仍具借鉴意义。 要是有个官员在大饥荒之际,不马上开仓放粮、稳定物价,反倒大兴建设、发展旅游,还刻意抬高粮价,你会觉得他是昏庸之官,还是高明之士? 一千年前的宋朝杭州,范仲淹就干了这么一件“看似荒唐”的事,这便是后人所称的中国古代历史上的“顶级阳谋”——“荒政三策”。 公元1050年,一场大旱席卷了江南富庶的杭州。田地龟裂,颗粒无收,史书记载“两浙路大饥荒,道有饿殍,饥民流移满路”。粮食价格飞涨到一斗米120钱,老百姓卖儿卖女,惨状触目惊心。当时坐镇杭州的知府,正是已经61岁的范仲淹。 此时的范仲淹,人生可谓处于低谷。就在前一年,他倾注心血的“庆历新政”在守旧派的攻击下宣告失败,他本人也被贬出京城,辗转来到杭州。 换做旁人,经历了如此重大的政治挫折,或许会选择明哲保身,按部就班。但范仲淹心里装着的,始终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信念。 面对满城饥民,他没有采用开仓平价放粮这个最常规、最不会出错的办法,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抛出了三招惊世骇俗的“奇策”。 第一招:大兴土木,以工代赈。 范仲淹看到,灾荒之年劳动力价格极低。他立刻发动官府和民间,把城里的寺庙、仓库、官舍、办公楼,不管该修不该修的,统统修缮一遍。政敌们看来,这简直是劳民伤财。 但范仲淹的算盘是:官府、寺庙和富商手里总有余钱,让这些钱流动起来,雇佣灾民干活,百姓就能通过自己的劳动换来救命的口粮,而不是白白接受施舍。这样一来,既维护了百姓的尊严,又稳定了社会秩序。 第二招:鼓励游玩,刺激消费。 杭州人喜欢礼佛和赛龙舟。范仲淹就顺水推舟,“日出宴于西湖”,大搞龙舟竞赛和各种游园活动。自春天到夏天,杭州几乎成了欢乐的海洋,居民空巷出游。 在政敌的弹劾奏章里,这成了他“嬉游不节”的铁证。但实际上,旅游业、餐饮业、服务业随之火爆,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那些划船的、卖小吃的、表演杂技的人,都有了收入,能养活家人。 第三招:主动涨价,引粮入杭。 这是最颠覆认知的一招。当时市面粮价已涨到120钱一斗,百姓叫苦不迭。范仲淹非但不压制,反而张榜公告,将官方粮价提高到180钱一斗。 消息一出,四面八方的粮商以为奇货可居,利润丰厚,立刻昼夜兼程,把粮食一船一船地运往杭州。等到杭州的粮食堆积如山,供给远远大于需求时,粮价不用政府打压,自己就哗啦啦地跌回了正常水平。 这三招一出,朝野哗然。监察官员们纷纷上书弹劾,告他“不恤荒政,嬉游不节,及公私兴造,伤耗民力”。意思是,灾难当前,他不务正业,只知道搞工程、办游玩,浪费民力。状告到了宋仁宗那里,皇帝亲自过问。 面对质疑,范仲淹从容上奏解释了自己的思路。他说,这些宴游和兴造,都是为了“发有余之财,以惠贫者”。让富人的钱财和粮食流动起来,惠及贫民。 那些靠贸易、饮食、手艺和力气吃饭的人,每天靠这些工程和活动糊口的有数万人之多。他的核心逻辑很简单:灾年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粮食(别处有),而是百姓没有钱买粮。他的所有策略,都是给百姓创造赚钱的机会,并让粮食自己“跑”过来。 宋仁宗也是明君,看完奏章,龙颜大悦。结果也很快显现:不到半年,整个两浙路只有杭州稳稳当当,百姓没有大规模逃亡流徙。皇帝大加赞赏,甚至将这套方法写进了朝廷正式的赈灾条例。 范仲淹的成功,妙就妙在这是一个“阳谋”。他的一切操作都摆在明面上:抬价、修庙、赛船。粮商们看到高价,心甘情愿涌入;富人们追求享乐和积德,花钱雇佣工人;百姓付出劳动,获得生计。 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的利益,而最终拼图合上,却实现了救济苍生、稳定社会的宏大目标。他精准地撬动了人性与市场的力量,让“看不见的手”和“看得见的民心”共同作用。 千年之后,我们回看“荒政三策”,它早已超越了一次成功的赈灾案例。它告诉我们,解决复杂的社会经济问题,有时需要跳出非黑即白的线性思维。 真正的智慧,不在于拥有绝对的资源,而在于如何盘活有限的资源;不在于简单的给予,而在于创造获得的机会。 治理的最高境界,或许正是如范仲淹这般,洞悉人性,顺应规律,引导各方在实现自身目标的同时,共同绘出一幅安邦定民的图景。这便是一千年前那位失意政治家,留给后世永不褪色的启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