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建议在老年人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瘫痪在床的时候，甚至大小便失禁，拉屎拉尿都在床上的时候，被送到养老院或者是雇保姆照顾。我爷爷走之前瘫了半年，家里商量过送养老院。去考察那天，看见走廊里有个老太太，瘫在轮椅上，口水顺着嘴角流，护工拿着纸巾随便擦了两下，就转身去跟别人聊天。 爷爷瘫在床上的半年，是家里最沉的日子。 爸爸的白头发突然多了半头，妈妈的手腕贴满了膏药——每天给爷爷翻身、擦身，她的腱鞘炎犯得越来越重。 商量送养老院那天，姑姑红着眼圈说“总比咱们熬垮了强”，我攥着车钥匙没说话，心里清楚，这是被现实逼到墙角的下下签。 考察的养老院在老城区，铁门推开时，走廊里飘来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晒不透的被褥混着廉价香皂，闷得人鼻子发酸。 轮椅上的老太太就卡在走廊拐角，蓝布衫的领口沾着块暗黄的渍，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积成小小的水洼，像没关紧的水龙头。 护工走过来时，塑料拖鞋在地面蹭出“沙沙”响，她捏着纸巾在老太太下巴上抹了两下，动作快得像掸掉桌上的灰，连嘴角残留的涎水都没擦干净。 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老太太，跟旁边的护工聊起菜市场的白菜价，声音亮得盖过了老太太喉咙里微弱的“呜呜”声，像在哄一个不会说话的物件。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团纸巾被揉成球扔进垃圾桶，老太太的眼睛半眯着，好像在看天花板，又好像什么都没看——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爷爷每次咳痰时，爸爸会用掌心托着他的后颈，妈妈拿棉签沾温水一点点擦他的嘴角，连指腹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轻。 后来也听人说，有些养老院有24小时一对一护理，护工会给老人读报纸、推轮椅晒太阳，连指甲缝都擦得干干净净；但那天走廊里的画面，像根刺扎在心里，我们赌不起，赌不起爷爷可能遇到的“随便”，赌不起他躺在陌生床上时，会不会想起小时候背我走过的田埂。 护工转身聊天的背影（事实），让我突然明白老人要的不是“被照顾”，是“被看见”——看见他皱眉头是哪里疼了，看见他张着嘴是想喝水了，看见他眼里的光，哪怕只剩一点点（推断）；那天回家，我们把养老院的宣传册收进了抽屉，爸爸把行军床支在了爷爷的卧室，妈妈买了新的隔尿垫，姑姑每天下班都提着保温桶来，里面是熬得烂烂的小米粥（影响）。 最后半年，爷爷没长过一次褥疮，每次喂饭他都能认出我们的声音，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偶尔还能含糊地说“囡囡来了”。 他走的那天早上，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他手背上，我握着他的手，感觉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指尖，像在说“不亏”。 如果你问我要不要送养老院？我的答案是：如果家里真的没人能守着，一定要选那种你愿意每天去待两小时的地方——你都待不住的环境，别让老人独自扛。 现在想起那个养老院走廊，总觉得冷飕飕的；但想起爷爷床边那盏长亮的小夜灯，想起我们轮流给他擦身时，他喉咙里发出的“嗯”声，心里就暖得发疼——有些陪伴，错过了，就真的再也补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