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二十年的教师，最近感觉出了问题。 总是批评影响上课的学生。 批评完之后，就惦记上了这个事。 下次上课前，总要找借口去叫一下被批评的学生。 最近总觉得自己不对劲。 上周三数学课，后排两个男生又在传纸条。我当时鬼使神差地抄起黑板擦砸过去，塑料擦头在墙上撞出脆响。全班哄笑时，那个总被我点名的小胖子涨红了脸，攥着纸条的手在发抖。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盯着天花板数到三百下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刚入职时，自己还会蹲在走廊安慰被训哭的学生。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二天早读，我鬼使神差地绕到教室后排。"作业拿出来我看看。"我随便翻开小胖子的本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老师今天又凶我，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这孩子上个月作文还写"我的老师像北斗星"，现在怎么会这么想？我想解释昨天的冲动，却发现他的校服领口还沾着粉笔灰——那是我砸黑板擦时溅上的。 "中午来办公室一趟。"话出口才意识到，这借口拙劣得像刚入职那年。小胖子眼里闪过惊恐，我突然想起上周他被训后，整整三天都绕着我走。 办公室里，我拆开准备好的巧克力："昨天老师不该扔东西。"话没说完，他哇地哭出声。我手忙脚乱递纸巾，忽然发现他的书包带已经磨破了边。这个总被我批评的孩子，其实连文具都舍不得换新的。 下班时经过操场，看见他在跟低年级生踢毽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努力生长的小树苗。我突然想起自己刚教书时，总说要做学生生命里的光。现在怎么变成拿着剪刀修剪枝叶的人了？ 晚上批改作业，小胖子的本子里夹着张纸条："老师，您凶我的时候，我其实知道您是为我好。"字迹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墨团，我对着台灯发了很久的呆。窗外的玉兰树正在抽新芽，而我的教鞭，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伤人的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