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心脏的三根主动脉都不同程度的堵了，趟在医院里等，也等着各项指标的检查结果，再请主治医生确定搭桥手术方案。 某天的深夜，整个世界都在沉睡。唯独在这栋病房里，时有一种几近绝望又难以抑制的疼痛呻吟，沿着走廊滚滚而来，让人悲戚人生。那是胸腔被打开，取出心脏治疗后，又被重置回去，再复合胸腔后男人的哀嚎。 此刻，还没有类似手术的人都被惊醒，遥想自己届时的处境，也愈发的感同身受，甚或痉挛。 那是心脏复跳，生命再次回到躯体，意识从麻药中渐渐恢复知觉后的张狂。 伤者，你应感恩上苍，感恩周遭，感恩自己。生命重启，人间，正经历在巨大的疼痛中重又回来了。或许，这是另一种交换；或许，这是必经的一个劫，庆幸，你过了，恭喜！ 这是人生的一次剧烈的刻骨铭心，愿你愿我，就此没有虚度。 说来归去，人生就是一场体验之旅。你体验得多了，就如同探险到各色矿藏，你具有了更大的财富与认知。 每个人的经历，就是他特有的时空。而这些时空的聚集，正是我们面前的大千世界。 彼此相望，相遇，又相分离，这不就是人生吗？ 那天，走廊里传来生无可恋的呼喊声，对每个在这种环境里的生命都是一种煎熬与冲击。 原来，生命如此的不堪折磨，赢弱与艰辛。 好在，这种体验价值靡费，经历珍贵。 黑夜里，一场人生的启发正在推演。 IICU可能是一个特殊的境界，也是生命的一种驿站。有些人注定了要经历那段历程，曾义无反顾地遁入其间，决绝而毅然。当我在ICU中醒来，并被依次拔除喉管与胃管时，意识渐渐清醒。惨白的光影里，讶异地看到对面的医疗床上，坐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他的心脏上曾先天有个两公分的洞，昨天，医院为他做了修复手术，内外缝了一百多针。ICU中并没有家人陪伴，没有特别的许可。他没哭没闹，手里拿着一支矿泉水瓶，倔强地坐着，目光空灵。那一刻，我心头一震，视他为天人重现，古德再来。哪里有这样的气定神闲，哪里来的这般笃定坚毅！ 这定然是圣者再来，历经渡劫。病中之趣味，不可不尝；穷途之景界，不可不历。 回到普通病房时，我被护工搀扶，在病房间找寻着那位来自云南曲靖的男孩儿。当我们四目相对，世界停了下来，全身都麻了，一眼万年。 而这个ICU，却也曾是个苦寒阴冷之地，它往往对应着患者本人的阴阳着落。二月二十五日，我仍在ICU中肺部与胃部插着管，动弹不得，痛苦不堪，度秒如年，想着灵魂的出逃。 然后，灵魂就有了漂浮感，自由与轻快。只是它此刻所面临的疆域却是晦暗与前所未见的。 记得当时漂浮在任意的街巷里，尤其是医院区域，看到一些熟悉的人。很像过去攀谈。但行至未前，他们的身前却立刻漂浮起黑色龙蛇状之物，飞龙在天，扶摇直上。所经之处，如马戏团的表演大棚，彩练当空舞，一个充满黑色气息的世界。我渐渐知道，自己进入了阴界，完全是自己心性的感召，一如忙不择路的投生。 世界大致分了两级，愁困的和快乐的。乐观的人怎么说？“结局总是好的，如果不好，说明还不是结局。”从 ICU里出来，感觉像是从温馨和煦的清晨里走出，阳光在左，溪流在右。 突然觉得许久没有听美声音乐了，人低俗了许多。这次，我轻柔地一笑，放过了自己。释然，让自己放下沉重的存在感。 2025.03.11 北京协和医院急诊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