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370年七月，甘肃沈儿峪的黄土坡上卷起漫天烟尘。十万明军与十余万蒙古骑兵在此摆开阵势，弯刀与长枪的寒光映得烈日失色。这场持续两天两夜的厮杀，最终以蒙古主帅王保保带着妻儿落荒而逃告终。战后清点战场时，明军共俘获蒙古文武官员1865人、士兵84500人，缴获的战马在戈壁滩上排成望不到头的长龙。 六旬老兵赵德带着新兵巡视故地。当年徐达麾下的传令兵，如今成了戍边队伍里活着的战史。"风沙最大的那块坡地瞧见没？"他指着东南方向的山谷，"王保保的帅旗就插在那儿，蒙古骑兵冲锋时能把地面震得发颤。"新兵们顺着老卒龟裂的手指望去，仿佛看见洪武三年盛夏扬起的血雾。 事情要从1368年明军攻破大都说起。元顺帝带着亲信连夜北逃，但蒙古人的脊梁还没断。退居漠北的北元朝廷很快与各地军阀达成协议，其中最难缠的当属王保保。这个被朱元璋称为"天下奇男子"的蒙古统帅，短短两年就在甘肃拉起十余万骑兵，把兰州城变成了插满狼头旗的堡垒。 徐达早在大都之战前就提醒过朱元璋："王保保用兵诡诈，若任其坐大，必成心腹之患。"这话戳中了皇帝的隐忧。当时明军采取"先剪羽翼后捣巢穴"的策略：先取山东断其粮道，再夺河南破其联防，最后卡住潼关这个咽喉要道。等王保保接到大都告急的消息时，徐达的先锋已经破了居庸关。 太原城外，王保保为夺回失地，亲率大军夜袭明军营寨。没想到徐达早算准这步棋，在营中布满绊马索和铁蒺藜。蒙古骑兵冲进营门就人仰马翻，明军伏兵四起时，王保保连铠甲都来不及穿，裹着毛毯跳上马背就跑。此战过后，他身边只剩下十八骑亲兵。 但蒙古人的韧性超出所有人预料。退守甘肃的王保保像受伤的狼王舔舐伤口，不出半年又拉起队伍。他先派轻骑截杀明朝运粮队，接着在兰州城外全歼于光率领的八千援军。当明军斥候传回"兰州沦陷"的消息时，奉天殿的朝会上炸开了锅。 朱元璋在龙椅上听完争吵，伸手按住躁动的群臣："徐达十万攻王保保，李文忠十万追元主，双拳齐出。"这道圣旨彻底改变了北疆格局。洪武三年四月，徐达的军队顶着风沙开进甘肃，在沈儿峪与蒙古主力迎面撞上。 两军对峙的头三天谁都没敢妄动。王保保把大营扎在山崖背阴处，营门前挖了三道壕沟。徐达每天派骑兵佯攻，发现蒙古人连饮马的水槽都罩着铁网——太原夜袭的教训让他们变得异常谨慎。直到第七天清晨，东南方向突然腾起狼烟。 蒙古精锐顺着山涧密道钻出来，直扑明军左翼粮草营。守将胡德济吓得钻到桌子底下，还是徐达带着亲兵队杀到才稳住阵脚。当晚的军帐里，二十多个校尉被当场斩首，血水渗进黄土变成黑褐色。胡德济因为是开国功臣之后，被铁链锁着押往南京。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第十天夜里。徐达把全军分成三拨，轮番到蒙古大营前敲锣打鼓。起初王保保还以为是疑兵之计，命令士卒枕戈待旦。但连续五夜的噪音骚扰让蒙古骑兵眼窝深陷，有些人站着都能睡着。与此同时，朱元璋的亲笔劝降信通过商队源源不断送进敌营。 第七日破晓时分，明军阵中突然鼓角齐鸣。睡眠不足的蒙古骑兵慌忙上马，却发现自家阵前竖起了白旗——五个千户带着部下临阵倒戈。更致命的是王保保的妻妾子嗣早被旧部绑了当投名状，等他反应过来时，中军大帐已经四面楚歌。 这场决战持续了整整二十个时辰。蒙古骑兵最后的反扑格外惨烈，他们用布条把长刀绑在手上，断了胳膊还能继续砍杀。但明军的车阵像铁桶般收缩，把困兽犹斗的敌人挤压在山谷死角。当夕阳染红戈壁时，还站着的蒙古人只剩下满地降兵。 三个月后，北逃的元顺帝在应昌府咽了气。王保保虽然次年又联合高丽人反扑，在漠北给明军制造了些麻烦，但沈儿峪之战折断了蒙古人最后的利爪。那些被俘的北元贵族后来多数安置在南京，他们的子孙说着江淮官话，渐渐忘了草原上的牧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