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伟大还是老子伟大？ 多数人都觉得，那看你自己倾向儒家还是道家了。 那为什么有孔庙没有李庙呢？有人会说，那是帝王以儒学治人心。 我们崇拜孔子两千年，又砸倒孔家店，又搞出新儒家，到底孔子伟大在哪呢？为什么说他是老师的原象呢？民国的李宗吾也问过，为什么孔子之后无圣人了呢？结果就是搞出了厚黑学，其实走的也是阴谋论的路。 对于孔子的伟大的模糊认知，源自我们对书的误解。我们总觉得，流传下来的文字就等同于书。比如，我们可以看到大诰，就觉得那是周公的文章。问题是，周公怎么会写文章？有人会说，文秘代笔？其实最早的书，也就出自战国而已。战国之前，文字偶尔刻在礼器上，主要还是口耳相传。也就是说，假如西戎一朝灭了周朝，中华文明也就是个传说而已，被欧洲人拍成个电影，里面全是臆想的细节。 西戎没有灭了周朝，是因为周天子武力虽衰，诸侯国可不是闹着玩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自己打得头破血流，抵御外敌不在话下。后来秦始皇和汉武帝也都让匈奴俯首，光武中兴，魏武挥鞭，至于鲜卑再次统一北方时，已经对华夏文明爱不释手了，把网名改成了北魏即是明证。 这一切的一切，外壳是武力，内核是文化。 武力的事情好说，文化的传承就一言难尽了。 难道孔子之前没有老师吗？那不可能啊。人们总是要学习的。重点在于，孔子之前，官师不分。到了孔子的时代，礼崩乐坏。人们总觉得，孔子是为了复古，是怀念过去。其实重点在于，官方先混乱了，那么文化就失传了。孔子修理不了这个大机器，只好自己扛起责任来。但他不想以功臣自居，所谓述而不作。于是删订六经，将周公以来的经典整理传授，于是孔子的弟子再写再传，文化才顺利从官过渡到师。 庄子难道不伟大吗？当然伟大。但庄子的伟大，要以孔子的成就为背景。没有孔子，庄子的声音就像欲播于真空一样。老子以致其他诸子皆然。有个传说，孔子人高马大，肩住城门，让百姓跑过去。还有个故事，孔子的学生找不到老师了，去问路人，路人说，我看到一个人应该是你老师，看起来好像条狗。这其实都是当时的乱世里中华文明的处境。 我们看佛经，经常有大段的重复。为什么？因为他们在歌唱。歌唱的时候，AB段句式重复太正常了，因为曲调是重复的。师徒之间口耳相传，过去很多艺人都是这样。干嘛要写啊？第一，写就麻烦。第二，读更麻烦。今天也是，听书就比看书舒坦。第三，这个载体保存也麻烦。这是实事。所以孔子的伟大不在于成书，而在于，他把文化里精华的部分发掘出来，让后人不由自主地献身于此。想一想，二十多年前中国刚有网吧的时候，很多小孩子走着走着就走进网吧了，他为什么不走着走着就走进老师的办公室呢？ 孔子说，我五十岁了，读读周易，可惜时间不够了。孔子其实很喜欢搞庄子那种形而上学，颜回也是这方面的天才，可惜颜回短命，更可惜的是孔子根本无瑕顾及纯形而上学。孔子说，勿意，勿必，勿固，勿我，如果他想，写出一本道德经绝对没问题，但是没有闲心搞这些。很多人觉得，孔子是在感慨不早点读易。他那么大的学问，难道晚年才开始读易的吗？是晚年才有闲暇研究这些。这很像上学的时候，晚上吃饭讲起学校的好玩的事情，爸妈从来不笑。为什么不笑？因为忙了一天，太累了。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因为他们不累，你也没机会在学校经历那些好笑的事情。 我记得上初中，第一节语文课，学的是论语。论语只是孔子的语录，是孔子的学生整理的。为什么这么一本语录，说的也只是一些平常的道理，却成为经典呢？因为孔子本没必要教学。想一想，春秋战国的那些头脑聪明的平民，主要干的是什么？是应帝王啊。是兜售，而非传授。像是鬼谷子，自己隐姓埋名，也就教了两个徒弟。孔子拖着一堆弟子，去哪个国家，都招人怀疑。有人调侃，孔子普及教育，带点肉干，我就教他。问题是，当时的时代，教书是最不得名利的行为。那么孔子图的是什么呢？我相信，他的弟子也不明白。所以孔子死后，弟子们想想，老师无非整理了六经，他老人家那么有思想，却什么都不写，我们天天梦到老师讲过的话，不如整理出来吧。他们不知道，这种下意识的操作，正是孔子建立的东西，就是叫做传承。如果老师逼着你传承，你就会逆反。如果你主动想传承，那才是老师的成功。 想一想，从平原君到淮南子，养了那么多门客，其实是给老板打工的。而孔门所谓七十二贤士，喝的是孔子的奶水。孔子带着他们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壮大声势，而是为了那个根别断了。 周公不可能想到，自己建立的这些东西有可能失传。但是孔子看到了。 如果没有周公，孔子传无可传，但如果没有孔子，我们也未必知道周公这个人。 所以周公和孔子是一样伟大的，诸子仅仅是在这个画布上涂下自己的图案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