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焦电影史 看戈达尔如何“抨击”电影专业人员——表面上每个人都要求改变,事实却是,他们只是想在毫无改变的情况下改善些细节而已。
电影内部应该是我们最容易做出改变的地方……在电影工业里,改变应该比在文学或艺术(人们口中所谓的“艺术”)里更容易,因为拍成的影片要比付梓的书少很多。由于影片数量不多,故要改变拍片的方式应该比较容易才对。电影从业者的数量也比较少……在法国,从事电影工作的人比写作的人要少。改变摄影机与剪辑台之间的关系,应该比改变和出版社、电视台、雷诺或福特汽车厂的一张桌子或一台机器的关系来得容易。奇怪的是,改变最少的竟然是电影。就算是汽车,其制造技术也不会和从前一模一样。但是提到摄影机……就拿米切尔牌摄影机来说吧,其制造技术居然和七十年前如出一辙,丝毫没有改良。
表面上每个人都要求改变,事实却不然。他们只是想在毫无改变的情况下改善些细节而已,因为改变是一件累人且辛苦的事。人的一生从五岁到三十岁,其间要经过多少时间?要二十五年。这很累人,必须去上学,此外还会有一大堆问题……真是累人。生活或许可以按照另一种方式来过,但问题是改变谈何容易。出生这件事本来应该可以少受点痛苦,可以减少一点对痛苦进行道德评判带来的痛苦。我认为电影并没有什么重要性,所以是一个比较容易发生改变的地方。问题是,我发觉电影圈的人居然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更难舍弃既有的位子。
我们可以答应一个自称薪水不够多的摄影师或工人,对他们说:“好吧,我将给你加薪……”(我就是这么说的,但后来我发现自己有点天真。)“我给你加薪,但你要写点对白才行。”可是他说:“我不会写对白,我写出的对白一定很烂。”我就说:“我知道你写的对白会很烂,但就是因为你的对白很烂,我才能想出好的对白。所以让我给你加薪吧,麻烦你写些烂透了的对白,至少我可以根据这些烂对白想出一些好的。这样做比较容易,因为我可以从烂对白出发,想出一些不那么烂的。”可是他从来不会拿起笔。他是摄影师,他从来不拿笔,就算你对他说“就写你自己的事吧”,他也不会拿起笔。写他自己那更不必谈了。
假如叫这个摄影师说话的话,那他会很愿意,因为说话不留任何痕迹。人们甚至会在电影里说话!大家在电影里说了许多话,比在生活中说得还多,因为在生活中他们常常受限于工作。例如,中小学生在上课时不准说话,工人在工厂里也不能聊天,大学生勉强有点说话的权利,秘书则一点说话的自由也没有。因此,电影工作人员可以说具有特权,演员和导演会说很多话,而且滔滔不绝。
当别人告诉他们“不要讲话,工作吧”,他们才不会就此闭嘴呢。最近我试了一下,结果糟糕极了。我试着定期发薪水给一起工作的摄影师,并对他们说:“我给你们一个主题,请根据这个主题去拍几个镜头回来。同时,你们也可以借机试用一些新型器材。”结果是一团糟。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对某些东西产生兴趣。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得去拍电影了,问题是并不是每个人天生就有能力拍电影。
业余的电影拍摄者让柯达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他们拍了很多镜头,却一直在拍同一个镜头。他们在度假时拍一个镜头,圣诞节时拍一个镜头,也许小孩刚出生时也拍一个镜头……可是他们绝不会在这个镜头之后再拍下一个镜头。拍完一个镜头后,他们还需要些什么?或许对他们而言,这是很自然的事,但对我而言,在电影专业人员身上,这可一点都不自然。也就是说,我的抨击目标是电影专业人员。说真的,我觉得他们拍的镜头比业余爱好者还少。假如某个业余爱好者看过我的电影而且感兴趣的话,至少我可以问他:“当你拍完这个镜头时,你为什么不拍另一个呢?”至少我可以和他好好谈谈电影。而他也会了解到,必须拍另一个
镜头这件事表示开始想要叙述一则故事。问题是,他根本不需要说什么故事,并没有人要求他说故事……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拍电影。但我们至少可以要求那些专门拍电影的人做到那些事。
专业?这取决于你用的是褒义还是贬义。通常在和一些电影专业人员争吵时,因为他们都喜欢自称专业,我就骂他们不够专业。但是对于那些骂我不够专业的电影专业人员,我就自称电影业余爱好者,我会对他们说:“说真的,你们没资格被称为电影业余爱好者,你们是比职业棒球手还糟糕的专业人员……”
对,电影圈就是这么一回事,有如一个种姓社会……就是一帮黑手党,大家都对他们有几分畏惧。摄影机的例子就很明显,现在的摄影机操作起来更简单,同时很快就变得专业化了。情况一直如此,大家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可以用摄影机干什么,所以就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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