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读完《儿子与情人》后，依然感到震撼——就像茫茫大海上的迷雾突然散去，一座岛屿赫然眼前，它轮廓清晰，坚如磐石，宛如一位雄壮的男士矗立在那里。无论外界如何评价劳伦斯，是视为先知还是恶棍，有两点无可争议：他出身矿工家庭，在诺丁汉出生并成长。然而他竟能以如此简洁、清晰、流畅的笔触进行创作，这在当今这个连小说家都追求效率的时代或许并不罕见，但他那种从容不迫、强劲有力、恰到好处的文风，无疑彰显了他的卓越心智。更令人赞叹的是，劳伦斯在展现莫莱尔一家生活的同时，还展现了对他们厨房、饮食、洗涤槽以及言谈举止的深刻洞察，这背后隐藏着他一种更为非凡、更为卓越的兴趣。起初，我们只是惊讶于他生动、立体、栩栩如生的生活再现，仿佛他在描绘一只啄食樱桃的鸟儿；但很快，我们便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他还巧妙地安排了整个小说的结构，就像精心布置的房间。不过，他的安排如此自然巧妙，以至于我们仿佛只是偶然踏入这个房间，初看似乎有些凌乱，但多看几眼后，便不得不承认其中的井然有序，只是这种秩序与众不同。这让我们更加着迷，更加振奋，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房间比现实生活中的场景更具生命力，就像画家用绿色帷幕作为背景，让花瓶和郁金香花瓣的鲜艳色彩更加夺目。那么，劳伦斯是如何运用“绿色帷幕”来凸显“花瓶和郁金香花瓣”的鲜艳色彩的呢？他在“布置背景”时，你几乎感受不到他在刻意为之——这正是他最非凡的才能。文字和场景如潮水般快速而直接地涌向你，仿佛是他随手涂鸦在一页又一页的稿纸上。
——伍尔夫读书随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