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朝廷特别设立了一个很神奇的职位,叫做“审音御史”。这个官职顾名思义就是审查口音的。为啥要审查口音呢?这是为了避免考生“冒籍”。
所谓“冒籍”就是假冒籍贯,比如在北京长大,非要说自己是内蒙人。这时候怎么判断呢?就让“审音御史”来听一下,你说话什么口音啊?一听北京口音,那你还假装内蒙的!地球人都知道内蒙尤其是东部有东北口音的好吧!
冒籍现象并不是清代独有的,而是古来有之,因为各地区之间科举录取名额不一样,有时候某些地区会有特殊的“开恩”,相当于今天针对某个地区定点的委培。这个恩是开给这个地区的,别的地区自然不能来抢。从明代开始,因为江浙竞争激烈,考生经常“科举移民”去别的地方考,这样能提高中举几率。
但是这个事情被发现之后,处罚是非常严厉的。万历年间, 顺天府(今天的北京一带)的某位秀才向中央政府告发,好几位浙江人是“高考移民”,冒充直隶省的籍贯考取举人,妨碍了京畿秀才的前程。官府一查,发现确有其事。一共有8个人“科举移民”,有一个叫史纪纯,他父亲还是翰林编修,一看就是对科举制度非常熟悉的人钻的空子。最后的下场呢?
俩人枷示于顺天府前,寒冬中“僵冻几死”。冒籍的8人全部革除功名,“发为民,禁锢终身”,也就是终身不可能有功名了。而那位史纪纯的翰林编修父亲,也因为这件事被革职。毕竟你都干出这事了,你还好意思研究圣人学问?都研究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到了清代,这种风气依然没有好转,于是乾隆十年才确立审音御史制度,于顺天乡试派驻满、汉御史各一员专项核查 ,互相监督。但是即便如此,也很难杜绝这种现象。乾隆四十二年,皇帝召见浙江通判张廷泰的时候,就敏锐的发现张廷泰虽然是顺天府人,但说话有一定的绍兴口音。
下江南没白下~
张廷泰说,他小时候和父亲在绍兴住了几年,所以有口音,但乾隆是谁啊?能这么容易被蒙过去吗?他下旨曰:
“顺天应试,例有审音御史、验看月官,则特派九卿、科道,皆宜悉心询察。且朕于各官引见,奏对履历,为时无几,尚能辨其语音。诸臣审音验看时,如果留心听察,南北音声无难立辨。皆由诸臣视此等事不以为意,遂至混淆莫辨,殊失敬事之义。”
这意思就是,我两句话就能听出他是南方口音,你们这些“审音御史”咋回事?
不光是乾隆,他爷爷康熙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根据《清实录》记载,康熙曾经说:
“十三省语音,朕悉通晓,观人察言即可识辨。”
好家伙,一家子都是语言天才是吧~
康熙还说,我知道江浙一带士子假冒直隶等处北籍参加科举考试者甚多,你们跟新科进士说,如有冒籍者,即速到礼部坦白,或者殿试的时候跟皇帝坦白,那就既往不咎。否则查出来看我怎么办!
说白了,坦白从宽。但这也说明,康熙甚至本人都发现了许多“冒籍”的现象。说白了还是官场“人情世故”的压力,导致“审音御史”也就糊弄事早点下班算了。这人要是主考官的侄儿,你敢管他“冒籍”?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历朝历代在科举上很早就有“回避”制度,防止过多的“人情世故”影响考试。唐宋的时候,如果考生和主考官有亲戚或者门生故旧的关系,会另外组织考试,称为“别头试”,相当于也可以考,但是标注清楚了你是考官亲属。到了清代顺治年间,就一刀切了,规定凡乡、会试主考、总裁、同考官的子弟,不许入场。到了雍正年间,又采取了“别头试”的做法,让“内帘官"子弟亲属等单独考试。
所谓“帘官"就是明清科举时候的工作人员,其中主考、副主考、监试等官,也就是直接决定监督和打分的人员,因为居公堂内,有帘子相隔开,因此称为“内帘官”,而一些协助维持秩序和事务性工作的,比如监临、外提调、监试、收掌、誊录称为“外帘官”,两边互相不来往,有事联系的话就在内帘门口接洽,相当于不允许私下串通,所有沟通和交接都要在众目睽睽下进行。雍正的做法相当于不允许各级主考的儿子们在自己父亲座下考试,得单独考试。
到了乾隆年间,又恢复了顺治的一刀切做法,而且把这个范围扩展到了“外帘官”,亲属范围也扩展到了本族五服以内,及亲姑、姊妹之夫与子,母、妻之亲兄弟子侄等。也就是哪怕你三姑父是个誊录,只管抄写试卷,你也不可以参加本次科举。啥时候参加?等你三姑父不参加,你就可以参加了~
不仅如此,乾隆还规定,殿试、朝考之阅卷官,亦不用新贡士之父兄。这一点看起来天经地义,但其实考虑到古代读书的人家没多少,在北京很多豪门都是沾亲带故,这一点做到其实相当不容易....
咋说呢,看得越多,感觉古代王朝很多科举问题,其实归根结底是技术手段不够高造成的,但是你说维护这套制度的决心,还真.....
很难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