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10年，恪纯长公主与吴应熊大婚当日，驸马来到洞房。公主偷偷瞥了驸马一眼，顿时脸色一沉。
那年的北京城，寒风裹着细雪钻进公主府的雕花窗棂，恪纯长公主阿吉格攥着喜服的袖口，指尖在绣金的凤凰纹样上无意识地摩挲。
红烛将洞房映得如同白昼，却照不亮她眼底的阴翳，当驸马吴应熊掀开珠帘的瞬间，公主抬眼瞥见那张陌生面孔。
这个比她年长十岁的汉人男子眉宇间透着疲惫，朝服下摆还沾着紫禁城丹墀上的霜雪。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孝庄太后抚着她发顶说的话：“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姑娘，生来就是大清的棋子。”
崇德六年那个飘雪的冬夜，皇太极抱着刚出生的十四公主在沈阳故宫转了三圈，蒙古庶妃奇垒氏诞下的这个女儿，眼睛像黑葡萄般清亮，皇帝破例用满蒙混读的“阿吉格”为她命名，意为“小月亮”。
彼时清军刚在松锦大捷中俘虏洪承畴，谁也不会料到，这个襁褓中的女婴未来会成为拴住平西王的金锁链。
阿吉格六岁那年，父皇猝然驾崩，她在灵柩前懵懂地抓着孝庄的衣角，不明白为何最疼爱她的阿玛要被装进漆黑的棺木。
直到顺治八年，十一岁的公主在慈宁宫偷听到太监议论，才知道自己已被许给吴三桂的长子，那个在午门跪接圣旨时，连满语请安都说不利索的汉人世子。
紫禁城的琉璃瓦积着薄雪，吴应熊踩着吱呀作响的靴子踏入洞房，他解下佩刀时金属碰撞的声响，让公主想起五年前在箭亭初见的情景。
那时她跟着顺治帝检阅汉军旗，看见个少年在百步外连中三箭红心，皇兄笑着告诉她那就是未来的额驸。
如今眼前人眼角已生细纹，指节因常年握缰磨出硬茧，全然不似满洲贵族养尊处优的模样。
公主嗅到他身上混合着马汗与松墨的气息，这种粗粝感让她本能地绷直了脊背。
吴应熊却突然用流利的蒙语说了句“格格吉祥”，惊得她打翻了合卺酒，原来这五年囚居京城的质子，早将满蒙汉三语练得滚瓜烂熟。
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浸透着算计，吴三桂在汉中军营接到赐婚圣旨时，当场砸碎了最爱的和田玉杯。
老谋深算的平西王太清楚，清廷既要借他武力镇压南明残部，又怕他变成第二个安禄山。
把世子扣在京城当驸马，明着是皇恩浩荡，暗里不过是个精致牢笼。
但吴应熊比父亲更懂隐忍，他甚至在婚礼前夜，特意向礼部官员讨教了满洲新娘的禁忌。
当公主发现婚床上铺着蒙古人最忌讳的黑貂皮时，驸马立即跪下请罪，说自己特意选了辽东进贡的紫貂，没想到犯了科尔沁部落的忌讳，这番以退为进的表演，倒让阿吉格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丈夫。
紫禁城的更鼓敲过三响，公主凝视着烛台上凝结的蜡泪，她想起孔有德女儿去年被送进尼庵时绝望的哭喊，那位定南王的独女因家族败落，连指婚的资格都被剥夺。
相比之下，自己至少还能穿着正红嫁衣，在宗人府的玉牒上留下“和硕恪纯长公主”的尊号。
吴应熊突然递来一柄嵌着东珠的蒙古刀，说是用三张白虎皮从科尔沁部换来的，刀鞘上刻着蒙文谚语“明月照狼群”，公主突然红了眼眶，这是父皇生前常哼的草原民谣。
十年后康熙帝在乾清宫翻阅三藩战报时，总会想起姑母大婚那夜的雪，吴应熊最终没能逃过午门的绞刑架，而那个在洞房里强撑骄傲的少女，成了困在公主府三十年的活寡。
政治婚姻碾碎了两个年轻人的一生，就像紫禁城檐角垂下的冰凌，看似晶莹剔透，触碰方知寒彻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