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废话千万句，偏要一字一句说给你听。
这话听着矫情，可你细看生活里那些过了一辈子的老夫妻，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清早六点半，隔壁张姨准时在厨房窗口喊：“老周！带两根葱！要带泥的，香！”老周背着手往菜场晃，头也不回：“知道啦！啰嗦！”这样的对话，我听了三年。张姨总嘱咐些废话：过马路看车、降压药在左边口袋、变天了加件毛衣。老周总嫌烦，可每句都照做。
昨天在电梯遇见老周，他提着豆浆油条，忽然说：“我们家那位，一天不说几百句废话就难受。上个月我去儿子那儿住了两天，清净是清净了，可心里空落落的，连吃饭都不香。”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母亲也是这样。每次打电话，开头总是那几句：“吃了吗？”“吃的什么？”“天冷加衣服。”我常常敷衍着“嗯嗯知道了”，急着挂电话。可现在想想，那些“废话”里，是她想说又不敢多打扰的牵挂。
年轻时谈恋爱，谁不是废话连篇？电话能打半夜，说的全是没营养的：“你在干嘛呀？”“我今天看见一朵云，像你昨天笑的样子。”“食堂的土豆丝切得好粗。”那时候，废话是甜的，是两个人之间流动的蜜。
可后来呢？日子过着过着，很多夫妻就成了室友。对话精简得像电报：“嗯。”“行。”“你定。”干净利落，却也冷清。张姨和老周结婚三十八年了，还能为“葱要带泥的”这种小事说来说去，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在漫长婚姻里，还能保持说废话的热情和听废话的耐心，这比什么山盟海誓都实在。
我们活得太着急了。什么都要讲效率，说话要直击重点，连关心都要简洁明了。朋友苦笑：“我和我老婆，现在像同事交接工作。她管孩子学习，我管周末陪玩。每周开个家庭会议，高效，但也真的只剩效率了。”我们砍掉了所有“无用”的对话，以为省下了时间，却没发现，那些被省略的废话，正是让感情保持鲜活的氧气。
所以啊，当父母第无数次问你“吃饭了没”，当爱人在睡前絮叨单位的琐事，当孩子兴奋地给你看一片普通的树叶——别急着打断。他们其实在说：“我的世界还在为你敞开，你愿意进来看看吗？”
前年外公去世后，外婆的话突然变多了。同样的故事，一天能讲五六遍。开始我们还纠正：“外婆，讲过了。”后来才明白，她不是要说故事，她是在确认——确认自己还被倾听，确认自己还没有被这个世界忘记。现在我们都学会了，她说什么，我们就听着，偶尔问一句“后来呢”。那些重复的废话，让她浑浊的眼睛里，有了安定的光。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最亲近的人，反而最没耐心了呢？看一段关系好不好，就看两个人还能不能轻松地说废话。能说废话的关系，是舒服的，是不用设防的。就像穿着旧睡衣在家里走动，怎么自在怎么来。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回家后，别只问“作业写完了吗”，试着问“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吗”；给爸妈打电话，别只报平安，说说最近楼下的桂花开了，香得整条街都是；睡前留十分钟，不说房子车子，就说些没头没脑的傻话。你会发现，这些废话像细雨，慢慢浸透干涸的土地。
老周提着带泥的葱回来了。张姨接过，又开始新一轮唠叨：“这葱好，根上泥还湿着。中午吃葱油面吧？多放点猪油还是菜油？”老周嘟囔着“随便”，可转身时，嘴角是扬着的。那笑意是懂的——懂这些废话背后，是三十八年来雷打不动的惦记。
人到了一定年纪才明白，这世上愿意听你说废话、也愿意对你说废话的人，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每一句看似多余的唠叨，都是在说：“你对我很重要，重要到连最琐碎的生活，我都想和你分享。”
真正的长久，不是在纪念日送多贵的礼物，而是在平常日子里，把同样的关心，用不同的废话，说上成千上万遍。而最好的回应，不是嫌烦，是接住这些话，说一声：“嗯，我听着呢。”
窗外阳光正好，厨房里传来煎鸡蛋的滋滋声。张姨还在说着什么，老周低低应着。那些话飘在空气里，没什么意义，却让这个寻常的上午，变得踏实而饱满。
原来最深的情意，从来不用刻意表白。它就在这些说了千万遍的废话里，一字一句，把两个人的时光，慢慢说成了“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