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休已经二十五年了，当年从工厂退下来时，身子骨还算是硬朗，可日子一天天过，毛病也跟着找上门来，到后来竟成了“天天抱着药罐子”的模样。每月四千二百块的退休金，看着够应付基本生活，可刨去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钱，再加上柴米油盐的开销，往往到了月底就所剩无几。老伴走得早，在我四十八岁那年，就因重病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套单位单分的九十五平米房子，临走前反复叮嘱我，将来给女儿结婚用，不能委屈了孩子。 女儿今年五十岁，女婿和她在同一家国企上班，两人每月各有七八千的工资，在咱们这座小城里，这样的收入不算低，日子过得也算宽裕。外孙今年二十五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女儿女婿早早为他准备了一百二十平米的婚房，样样都想得周到。可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被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如今竟会对我这般冷淡。 还记得女儿结婚那年，我没半点犹豫，就把老伴留下的九十五平米房子送给了她当婚房。那房子地段好、采光足，是当时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可看着女儿穿着婚纱笑盈盈的模样，我只觉得心里踏实。之后我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到了城郊娘家留下的三间平房里，这里离市区远，平日里安静得很，虽说条件比不上城里的楼房，但我想着能不给女儿添麻烦，就已经很好了。 退休后身体越来越差，药费成了一笔不小的开支，我深知自己帮不上女儿什么忙，便想着好好顾着自己，不伸手向她要钱，就是对她一家最大的体谅。可即便这样，女儿还是时不时会来问我要钱，有时候是说家里要添些家具，有时候是说外孙要报兴趣班，每次我都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手里那点钱，都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养老本，一碗粥配咸菜能对付一顿，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攒下十万出头，这笔钱是我晚年的底气，万一哪天病倒了，总不能全指望孩子们，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次数多了，女儿女婿脸上的不满也越来越明显，嘴上总念叨着我自私小气，平日里对我更是不冷不热。逢年过节过来坐坐，也只是象征性地待上一会儿，话没说几句就匆匆离开，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热络。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不是不难过，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想到那点微薄的养老钱，也只能把委屈咽进肚子里。 去年外孙要结婚，女儿女婿兴冲冲地来找我，说想再凑点钱把婚房装修得好一些，问我能不能借他们十万块。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那十万块是我全部的积蓄，若是借出去了，我往后的日子可就没了着落。我拉着女儿的手，细细跟她解释我的难处，说自己身体不好，得留着钱养老，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我是舍不得花钱。女婿站在一旁，脸色沉得厉害，语气里满是指责，说我不近人情，连外孙的终身大事都不肯帮忙。 争执了半天，我还是没松口，他们见我态度坚决，气得摔门而去，临走时撂下一句狠话：“将来你有个什么事情，我们绝不会管你的！”当时我愣在原地，心里又气又寒，只当他们是一时气急说的气话，毕竟血浓于水，我是女儿的亲妈，他们总不至于真的不管我。 可我万万没想到，一年后，这句话竟真的应验了。今年开春，我突然病倒了，高烧不退，被邻居送进医院后，一住就是一个月。躺在病床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心里满是孤单。我给女儿女婿打了电话，想让他们来医院陪床，可电话那头，女儿说工作忙走不开，女婿也找了同样的借口，两人你推我搡，没一个愿意来。没办法，我只好自己联系了护工，每天花钱请人照顾自己。 住院的那些日子，女儿女婿只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看一眼就走，连句贴心的话都没有。看着病房里其他病友都有家人忙前忙后地照顾，端水喂药、嘘寒问暖，我心里的酸楚就止不住地往下淌。出院时，一笔不小的医疗费也全是我自己承担，拿着缴费单，我手抖得厉害，心里凉得像冰窖。 如今我回到了城郊的平房里，护工每天按时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日子过得平淡又冷清。闲来无事坐在院子里，总忍不住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当年毫不犹豫把房子送给女儿，想起自己省吃俭用不愿拖累他们，可到头来，却落得这般境地。我常常对着老伴的遗像发呆，心里满是疑惑，女儿女婿怎么会这么狠心呢？就算我没借那十万块钱，可我也倾尽所有帮衬过他们，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我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不管不顾呢？ 好在我当初没一时心软把养老钱借出去，如今有这笔钱在，至少能雇护工照顾自己，能支付得起医药费，不用在病床上孤立无援。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女儿小时候黏着我撒娇的模样，想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热闹场景，心里还是会阵阵发疼。或许在他们眼里，我真的是个自私小气的母亲，可他们哪里知道，我守着那点钱，不过是想在迟暮之年，能有一份安稳，能少给他们添些麻烦罢了。 院子里的风渐渐大了，吹得我有些冷，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会怎样，只希望自己能多撑几年，也盼着女儿女婿能早点明白我的难处，哪怕只是偶尔来看看我，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慰藉。只是这份期盼，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实现，又或者，永远都实现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