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死了以后，乾隆下令，释放自己十叔和十四叔，不再囚禁二人。老十四胤禵走出囚所，恍如隔世。 铁门轴生了锈，推开时发出的声响像钝刀割木头，檐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在灰蓝的天上划出凌乱的弧线。 十哥胤䄉比他早半个时辰出的宗人府，站在宫门口等他，腰带松得能塞进个拳头，看见他出来，咧开嘴笑，露出半颗豁牙，倒比哭还难看。 新皇在暖阁里翻着奏折，头也没抬就说“十四叔身子可还硬朗”，案上的蜜饯碟子堆得老高，胤禵盯着那碟金橘，想起二十年前康熙赏他的那盘，酸得人牙根发软。 回府那天，老管家捧着蒙尘的兵书跪在地上，纸页间掉出半片风干的花瓣，胤禵忽然想起那年西征，十哥替他挡箭时，血溅在他的甲胄上，像极了这花瓣的颜色。 开春去泰陵，胤禵在雍正的碑前站到香灰积了一寸厚，风卷着纸钱飞过头顶，他忽然问身边的小太监，“你说先帝闭眼时，可想起过当年畅春园的雪？” 小太监来传旨那天，胤禵正蹲在菜园里拔萝卜，萝卜缨子沾了满手泥，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杵，“老骨头了，扛不动帅印，也记不得兵法了”，说完把刚拔的萝卜往太监怀里一塞，“带回去给皇上尝尝，自己种的，甜。” 临终那天，乾隆扶着他的手，那手瘦得只剩皮包骨，胤禵盯着龙案上的玉扳指——正是他当年出征时康熙给的那枚——忽然笑了，“皇上，这东西……该还给十三弟的后人了。” 灯灭时，胤禵觉得眼皮沉得像当年囚所的铁门，恍惚间又听见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这一次，他没再睁开眼。 宫墙外的槐花开了又谢，有人说靖边将军的爵位空悬了三年，也有人说十四爷临终前把玉扳指给了皇上，可菜园里的萝卜，年年春天还是照常在演武场的旧址冒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