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最后一碗饭 山东的冬天格外冷。赵喜花睁开眼，发现继父赵老汉蜷缩在灶台旁，冻得发青的手里还攥着半块干馍。 “爹，您怎么睡这儿？”她急忙扶起老人。 “怕吵醒你们。”老汉咳嗽两声，浑浊的眼睛躲闪着女儿的目光。 里屋传来丈夫王强不耐烦的翻身声。喜花的手一颤——这是继父第三次偷偷跑来，前两次都被丈夫连夜赶了回去。 --- 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天。喜花生母下葬第二天，六岁的她躲在草垛后，看村里人围着继父劝说：“老赵，这丫头片子跟你没血缘，送福利院得了。” 男人蹲在井台边，烟袋锅子敲得梆梆响：“她娘临走前，我应下了。” 那天夜里，喜花发起高烧。继父用麻绳把她捆在背上，冒雪走了二十里山路。村医后来跟人说：“老赵跪着进屋的，棉裤膝盖都磨破了。” --- 出嫁那天，继父往她嫁妆箱底塞了个蓝布包袱。 “这是......” “别让你婆家看见。”老汉转身走得太急，补丁摞补丁的裤腿刮破了口子。 后来喜花才知道，包袱里是3276元毛票——有扎成捆的角票，还有带着医院消毒水味的百元钞。攒这笔钱，继父卖过十二次血。 --- 灶膛里的火苗忽明忽暗。王强摔了搪瓷缸：“今天必须说清楚！要这老棺材瓤子，就别要这个家！” 喜花望向墙角。继父正用豁口的碗接房顶漏下的雨水，就像当年接她的眼泪——母亲刚走那会儿，她总在半夜哭醒，老汉就端着碗守在床边：“丫头，哭多了伤身。” 第二天天没亮，她搀着继父出了门。民政局大姐叹气：“离了婚，你可就......” 喜花摸出那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的钱一张没动。 --- 如今村头多了个煎饼摊。收摊时，常见老汉偷偷把烤得最酥的饼藏进棉袄里，等喜花忙完递过去：“趁热吃。”就像她七岁那年，继父从镇上捎回块芝麻糖，藏在贴胸口的口袋里，化得黏糊糊的还带着体温。 有人说闲话：“亲爹都未必这么孝顺。” 炉火映着喜花的脸。墙上“三好学生”奖状的玻璃相框亮堂堂的——当年继父为买这个，给粮站扛了三天麻包。 --- 昨夜又下雪了。喜花发现装钱的罐子里多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闺女，爹去养老院了。”她赤脚追出二里地，在河堤找到迷路的老人。雪地里两行脚印并排往家走，深的那个不时停下来，等浅的跟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