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夫,四十多岁就去世了。算命先生算的也不太准,说他活不过四十岁,就三十多岁的寿命,他却超出了四十岁。他没去世前我就看过很多关于相面的书籍,发现他有四个特点,导致他不会长寿。 他走那年,刚过四十四岁生日。 算命先生说他活不过四十,街坊都笑那先生手艺潮,说他硬是多赚了四年阳寿。我却笑不出来——早在他走前三年,我就蹲在咱家那个掉漆的书桌前,把一本翻烂的相面书看了又看,铅笔在纸页上划拉,划出四个黑圈圈:眼下卧蚕常年发暗,指节粗得像老树枝,眉心总拧成个疙瘩,吃饭快得像跟谁抢。 书里说,这都是短寿的相。 那天下午阳光斜斜地切进窗户,落在他刚喝完粥的白瓷碗上,碗沿还沾着几粒没擦净的米。我盯着那碗,突然不敢抬头看他——他正弯腰给我修拖鞋,左手扶着鞋帮,右手拿锥子,指节用力时泛着白,就是书里说的“劳碌命”的样子。 “看啥呢?”他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鞋底子快掉了,再穿要崴脚。” 我慌忙把书合上,塞进抽屉最里头,像藏了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后来的日子,我总变着法儿让他慢下来:早饭熬得稀烂,骗他“软和的养脾胃”;晚上九点就关灯,说“省电”;他加班回来晚了,我就坐在沙发上等,桌上摆着温好的牛奶,假装自己还没睡。 他大概是察觉了。有天半夜我起夜,看见他蹲在阳台抽烟,烟头明明灭灭,映着他眼下那片青黑——比书里画的还深。他看见我,慌忙把烟掐了,搓着手笑:“年纪大了,觉少。”我没戳破,只是走过去给他披了件外套,风从纱窗缝里钻进来,凉飕飕的,像书里那些关于“命”的句子,冷得人心里发紧。 他走的那天是个雨天。 护士把盖着白布的他推出来时,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些年我盯着他的“短寿相”,是不是也把自己熬成了半个算命先生?总琢磨他今天咳嗽了几声,明天有没有皱眉,却忘了问他加班到凌晨时饿不饿,忘了告诉他其实我不怕日子苦,就怕他累着——那些被我当成“命数”的特点,哪是什么天生的,不过是他总说“多挣点,以后你就不用上班了”,是他爬梯子给我换灯泡时摔了一跤,却笑着说“没事,皮糙肉厚”,是他把所有的累都藏在指节的老茧里,藏在眉心的褶皱里,藏在吃饭时狼吞虎咽的习惯里,就为了让我过得松快一点。 算命先生说他活不过四十,他却多撑了四年。这四年里,他偷偷戒了烟,把降压药换成了中药,甚至开始跟着广场上的老头打太极——原来他比我还怕“命”,怕留我一个人。 现在那本相面书还在抽屉里,书签还是他夹的那片银杏叶,是我们刚认识那年去香山捡的,叶尖早就脆了,一碰就掉渣。我偶尔还会翻开,却再也不看那些关于“短寿”的句子,只盯着他用铅笔写在页边的小字:“别信这些,好好吃饭。” 原来人这一辈子,哪有什么写好的命?所谓的“相”,不过是他爱你的样子——是怕你冷,所以把伞全歪给你;是怕你累,所以把担子全扛自己肩上;是怕你孤单,所以拼命想多陪你几年。 那碗沾着米粒的白瓷碗,我还留着。 每天早上盛粥时,我都会多盛一碗,放在他常坐的位置。阳光还是会斜斜地照进来,落在碗沿上,亮晶晶的,像他当年笑起来的样子。 你说,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哪个地方,看着我好好吃饭呢?
说句实在话这300万没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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