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听说有个老太太赶上拆迁分了八套房，两个儿子一家四套，两个女儿却一片瓦也没有分到。这事是小区里的张阿姨说的，老太太跟她是老邻居，拆迁前住老城区的平房，一辈子操劳，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当初女儿们出嫁时，老太太没给多少嫁妆，只说“家里条件有限，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女儿们也没计较，逢年过节总往家里跑，给老太太买吃的、买穿的，老太太生病住院，也是两个女儿轮流守夜照顾。 下午在小区凉亭碰见张阿姨，她手里的蒲扇摇得没力气，说老邻居王老太家出事了——拆迁分了八套房，俩儿子一家四套，俩闺女连根草都没摸着。 我记得王老太，拆迁前住老城区的平房，门口总摆着辆掉漆的二八大杠，车筐里常年放着个搪瓷缸，里面泡着胖大海。那会儿她总坐在门槛上择菜，阳光把她的白发照得像团棉花，择出来的空心菜根，都码得整整齐齐。 张阿姨叹着气说，王老太这辈子不容易，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大女儿出嫁时，她把缝纫机搬过去，说“家里就这条件”；小女儿生孩子，她连夜纳了双虎头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那时候谁不说这俩闺女孝顺？过年过节大包小包往家拎，老太太住院，俩闺女轮着守夜，大冬天的，小女儿就裹着军大衣趴在床边睡。 “那房子怎么就不分给闺女？”我忍不住问。张阿姨啐了口瓜子皮：“老太太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说‘儿子要传宗接代’。” 前几天大女儿来送粽子，听见屋里兄弟俩在商量装修，才知道房子的事。她站在门口没进去，粽子放在台阶上，转身走了。小女儿知道后，给老太太打电话，问“妈，当年您生病，我请了三个月假照顾您，那时候您怎么不说我是泼出去的水？”——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你跟你姐就是计较！” 现在俩闺女不怎么来了。端午节的粽子，老太太摆在窗台上，放得都硬了。张阿姨说，有回看见小女儿在小区门口徘徊，手里攥着药盒，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其实王老太也不是不疼闺女。那年小女儿下岗，她偷偷塞了张存折，里面是她攒了半辈子的养老钱。只是在她心里，家产总归要留给儿子——那是她从骨子里认的理儿，就像她总把搪瓷缸里的胖大海泡得稠稠的，觉得那样才够味儿。 可她忘了，闺女们给她买的燕窝，她都分给孙子吃了；儿子们一年到头难得来一次，来了也是催她赶紧把房子过户。那天我路过她家楼下，看见老太太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手里摩挲着那个搪瓷缸，缸沿还缺了个小口，是当年小女儿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风一吹，空荡荡的。她大概在想，当年要是给闺女们多分一套房，现在会不会有人陪她说说心里话？或者，她只是在想，明天的胖大海，该泡几朵才合适。 那八套房的钥匙，沉甸甸的，压在抽屉里，也压在老太太的心上。她可能到现在都不明白，有些东西，比房产证更金贵。比如闺女们当年给她织的毛衣，针脚歪歪扭扭，却暖了她好几个冬天。 现在毛衣还挂在衣柜里，只是没人再帮她拿出来晒了。窗台上的粽子，还在那儿放着，硬得像块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