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年9月,左宗棠病逝于福州,终年73岁。按清制,一品大员去世后须由朝廷议定谥号,这本是例行公事,却在左宗棠身上卡住了。问题出在他这一生太难归类。 消息传到北京时,紫禁城的鎏金铜鹤正落着秋霜,军机大臣们捧着奏折的手都有些发沉。一品大员的谥号向来有章可循,可左宗棠的名字后面,既列着陕甘总督的关防大印,又记着福州船政局的造船图纸;既刻着收复新疆的战报,又写着《楚军营制》里的治军条文——这样的人,该用“文”还是“武”来框定? 有人先提“武襄”,理由摆在明面上:从太平军打到阿古柏,他的战旗插遍了大半个中国西北。 可立刻有老御史摇头,指着案头的《左文襄公全集》:“你们忘了他在兰州办织呢局时,为了改良织机,对着纺车琢磨到后半夜?” 转而去翻“文”字谥号的规矩,却又撞上硬茬——科举正途出身的清流们翻出旧档,说他连个进士都没考中,凭什么用“文”字开头? 这话传到陕甘旧部耳朵里,有人红着眼拍了桌子:“伊犁河谷的每寸土地,抵不上你们翰林院的半篇策论?” 争论僵了半月,慈禧让太监把左宗棠当年请战新疆的奏折取来。泛黄的纸页上,“臣年六十有五,愿舆榇出关”的墨迹还透着决绝。 她忽然问:“‘襄’字如何?”旁边侍立的军机章京许庚身心里一动——“襄”者,因事有功也,既合他安邦定国的实绩,又不必纠结文武之分。 也有人说,这不过是朝廷的折中术——给“文”字是抬举,用“襄”字是提醒,毕竟那个敢在奏折里跟太后争“海防塞防并重”的老头,生前没少让当权者头疼。 慈禧的算盘打得精——既要让西北将士觉得朝廷没忘血战之功,又不能给后来人立个“非进士也能压过翰林”的先例。“文襄”二字,像极了她常玩的平衡术,左手捧着功劳簿,右手握着规矩绳。 那年冬天,西安城的百姓在左公柳下烧纸,念叨的不是谥号多体面,而是“要不是左大帅,咱们现在怕是连过年都吃不上陕西的麦子”。谥号争议在朝堂是规矩之争,在民间却是实打实的“活命之恩”。 最终的谕旨里,“文襄”二字刻进了国史。这不仅是给左宗棠的盖棺定论,更悄悄改了个规矩——往后论功,朝堂终于肯把“社稷”二字,放在“科举名次”前面。 福州的秋雨落进西湖时,那个既在战马上挥过刀、又在田埂上插过柳的湖南举人,终究在史书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难归类?或许正是这种“难归类”,才让他成了晚清最鲜活的注脚。

及时雨黄赞军
左公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