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你妈赶紧躲几天！我妈说要过去住，她八成是想去借钱！” 电话这头，大壮的声音又急又燥，还带着点说不出的憋屈。 刚从派出所出来不到俩小时，大壮的手机就震得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他爸蹲在墙根儿，烟蒂在脚边堆成小土堆，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村里人都叫他妈“王百万”，不是说她有钱，是说她欠的债能堆出个“百万富翁”——前几年借李家三万盖牛棚，牛没养成就把钱花光了；去年找赵家借两万说给大壮娶媳妇，结果揣着钱去三亚玩了一圈。 这次更绝，欠邻村老周一万，还了两千就没下文，老周找上门时，她躺床上捂心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上午在派出所，民警把传票拍桌上，指腹敲得“砰砰”响：“这是第三次了啊，老周都申请强制执行了，再拖着，人就得进去。” 大壮摸遍全身兜，摸出皱巴巴的八百块，他爸颤巍巍掏了张存折，上面只有一千二。 “凑凑？”爸的声音发紧。 大壮猛地把钱塞回兜里，指甲掐进掌心：“凑了这次，下次呢？她上次拿我五千去还赌债，转头又借八千买金镯子！” 最让人后背发凉的是，他们在派出所求情时，他妈正用新办的手机号给亲家母发语音：“闺女啊，妈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想去你那儿住两天，顺便跟你商量点事。” 那“商量点事”，大壮太熟了——前年去姑姑家“商量事”，拿走了姑姑给孙子攒的学费；大上个月去舅舅家“商量事”，舅舅气得高血压犯了住院。 “她还有心吗？”媳妇在电话那头哭，“我妈刚给我打电话，说吓得把门锁死了，听见她在门外骂‘白眼狼’呢！” 大壮想起小时候，妈背着他走山路去看病，汗湿的衣服贴在背上，暖烘烘的。 现在呢？他听见“妈”这个字，第一反应是摸手机——是不是又要拉黑新号码？ 有人说“她老了，糊涂了”，可糊涂人会记得哪个亲戚刚发了退休金，哪个邻居家孩子结婚收了彩礼？ 有人说“她可怜，一辈子没享过福”，可她拿着大壮加班挣的钱买保健品时，没想过儿子顿顿吃泡面；花光爸的养老钱打麻将时，没问过老头子冬天有没有厚棉袄。 民警后来叹口气：“你们当子女的，也别太苛责自己。” 苛责？大壮现在连“苛责”的力气都没了。 他只知道，那个曾经把他护在怀里的人，如今成了他和媳妇每晚睡前都要叮嘱孩子“看见奶奶别开门”的理由。 挂了电话，大壮蹲在墙根儿，跟他爸并排。 风卷着落叶刮过，吹得旁边那扇掉漆的木门“吱呀”响——去年妈说要修门，拿了钱却买了条金项链，说“戴出去有面子”。 他爸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要不……咱搬家吧？” 大壮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胳膊肘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被掏空了的布袋子。 这世上最疼的，不是欠债难还，是你最亲的人，亲手把你的心掏出来，揉碎了，再当成垃圾扔在风里。 而你，连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