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京剧后台,21岁的宋佳盯着张学津给学员说戏的侧影,他鬓角的白发沾着舞台灯的光晕。 她刚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手里攥着话剧团的录取通知,而这位比她大21岁的京剧名家,正被父亲张君秋拉着介绍:"这是宋佳,以后多带带。 "没人想到这场相遇会变成赌局。 宋佳撕了话剧团的通知,搬进史家胡同的老院,跟着张学津学《望江亭》的身段。 院里的老人们常看见她踩着板凳给张学津浆洗衣领,他则在饭桌上教她念《锁麟囊》的唱词,油彩味混着炸酱面的香飘满整个院子。 女儿出生那年,张学津排新戏《正气歌》,每天带着剧团排到深夜。 宋佳抱着襁褓在侧幕等,看他演到"人生自古谁无死"时,台下掌声雷动,他却悄悄朝后台比了个抱孩子的手势。 那时她总觉得,戏里的悲欢离合,终究比不过炕头的热乎气。 转折藏在女儿三岁那年冬天。 暖瓶倒在地上时,张学津刚结束《野猪林》的响排,他抱着烫伤小腿的女儿往医院跑,棉鞋踩在雪地里咯吱响。 医生说需要输血,他没多想就挽了袖子,却不知道1980年代的血站还没有丙肝筛查,这袋带着病毒的血,成了扎进这个家的刺。 丙肝像戏里的慢毒药,慢慢渗进生活。 张学津的肝区开始疼,舞台上的亮相越来越吃力,脾气也跟着坏了。 有次宋佳给他熬中药,药渣洒了一地,他突然把碗摔在墙上:"你是不是早就嫌我老了?"她没说话,蹲下去捡瓷片,手指被划破,血滴在药汁里,和当年输进他身体的血一样红。 离婚协议签在1988年的梅雨季。 宋佳收拾行李时,看见张学津把女儿的虎头鞋收进戏箱底层,那是她刚嫁过来时,跟着院里张大妈学做的。 她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带走了那本被油彩染黄的《京剧身段谱》。 后来她带着女儿去了美国,在唐人街教孩子唱《贵妃醉酒》,才发现有些旋律,早刻在了骨子里。 张学津后来又结了婚,妻子张丽敏陪他熬到肝癌晚期。 临终前,他让女儿把宋佳当年撕毁的话剧团录取通知复印件带来,那是他托人从档案里找到的。 "告诉她,"他喘着气说,"当年她选的路,没对错。 "暖瓶倒地的脆响、戏箱里的虎头鞋,这两个声音和物件,像戏里的文武场,一急一缓敲在岁月里。 宋佳后来在采访里说,女儿第一次在纽约演出《锁麟囊》时,谢幕的掌声里,她仿佛听见张学津当年在后台比的那个抱孩子的手势。 有些选择,从来不是输赢,只是把日子过成了带泪的戏,唱到最后,每个音符都是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