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候车室，18岁的郜艳敏攥着皱巴巴的50块钱，以为是救命钱，没想到这竟是把自己卖进深山的开始。 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她缩在卡车角落，听着人贩子和买主讨价还价，突然明白辍学打工的决定有多天真。 那年头农村姑娘外出找活不容易，河南老家的麦子刚割完，郜艳敏就跟着同村姐妹去河北毛线厂。 临走时娘塞给她一个红布包，里面裹着攒了半年的200块血汗钱。 在石家庄火车站等车时，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中年男人递来瓶矿泉水，"妹子，跟我走，保准找个管吃管住的好厂子"。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瓶水喝下去，人生就拐进了没有回头路的深山。 被关进太行山深处的土坯房时，郜艳敏见过另外三个和她一样的姑娘。 人贩子拿着木棍守在门口，夜里总能听见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第三天早上，一个瘸腿的老汉被领进来，他就是后来的公公刘老汉。 "这妮子看着俊，1200块我要了"，人贩子突然加价，老汉转身要走，郜艳敏突然从布包掏出50块钱："大爷，我这还有钱，您带上我吧"。 现在想想，当时不是求饶，是绝望里的本能反应。 刘家的土炕铺着发霉的稻草，夜里17岁的刘三被推进来，这个后来成了她丈夫的男人，当时比她还紧张。 第一次逃跑是在怀孕三个月时，她顺着山路跑了半夜，被刘老汉拿着扁担追回来，后腰的淤青三个月没消。 最疼的不是身上的伤，是两年后回家时，娘红着眼圈说"家里拿不出2700块赎金"。 那夜她把红布包底都翻烂了，除了那50块留下的折痕，什么都没有。 女儿出生那天，郜艳敏在接生婆的剪刀反光里，突然看见自己当年的红布包。 村里的小学老师调走后，村长找到她，"你识文断字，先帮孩子们盯着课吧"。 第一次站在黑板前，二十几个孩子举着磨秃的铅笔，眼神亮得像山里的星星。 她开始自己编教材，把数学题编成山歌，用烧焦的木棍在地上画拼音。 我觉得，当她拿起粉笔的那一刻，或许不是原谅，而是找到了比仇恨更有力量的东西。 2006年记者来采访时，郜艳敏正在给孩子缝补撕破的书包。 报道出来后，"最美乡村教师"的头衔砸过来，有人捐钱盖了新教室，也有人骂"被拐妇女当模范，简直荒唐"。 她还是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把自家种的土豆煮熟分给孩子们，只是红布包被小心收进了木箱最底层。 那50元没能买回自由，却让她在黑板上写出了比自由更宽的路。 现在的教室窗明几净，孩子们的作业本上，还留着她当年自编教材的影子。 去年冬天我去采访，看见讲台上放着个褪色的红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孩子们捡来的铅笔头，像极了当年那个攥着50块钱的姑娘，在黑暗里攥着的那点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