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赏赐了一壶酒给宰相王旦,叮嘱回去后务必和家人同饮。 酒壶入手沉甸甸的,王旦捏着鎏金壶耳时心里犯了嘀咕。 寻常御赐的贡酒哪有这般分量?回府后撬开泥封,整坛圆润饱满的珍珠滚出来,在烛火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哪是赏赐,分明是皇帝递过来的烫手山芋。 景德元年的冬天还没过去,澶渊城头的硝烟味似乎还飘在汴京上空。 宋真宗攥着那份岁币协议,手指把绢帛都掐出了印子。 王钦若在御书房里那句"封禅泰山可镇服四海",像根救命稻草被皇帝死死抓住。 可封禅得有祥瑞,得有宰相牵头,王旦这块硬骨头成了绕不过去的坎。 我觉得王旦当时准是把那壶珍珠摩挲了半夜。 二十年来他当宰相,朝堂上像块温润的甘草,调和各方矛盾从不出格。 当年寇准力主亲征,满朝文武吓得腿软,是他在真宗面前拍了桌子;如今皇帝要用珍珠买他一个沉默,这让"立后当以德行为先"的老臣怎么选?第二天早朝,王旦看着御座上眼神躲闪的皇帝,终究没把"不可"说出口。 大中祥符元年的春天,汴京城里忽然冒出各种祥瑞。 兖州上报灵芝破土,黄河边发现天书,连太庙里的枯树都抽出了新枝。 王旦站在朝班第一排,听着同僚们争先恐后地称颂天命,手里笏板沁出了汗。 他知道那些所谓的天书,不过是王钦若带着人在泰山脚下埋的伏笔;那些灵芝,是地方官从药铺里买来的陈货。 可御座上的皇帝听得眉开眼笑,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十月的泰山脚下挤满了人。 三万民夫用了四十七天,在山道上筑起七座祭坛,沿途行宫的鎏金瓦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王旦跟着真宗登上玉皇顶,看着皇帝对着伪造的天书三叩九拜,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刚任参知政事时,真宗拉着他的手说"为朕守好这江山"。 如今封禅大典的鼓乐声震山谷,他却觉得这声音比澶渊的战鼓更让人心里发慌。 后来王旦常常在书房枯坐到深夜。 那坛珍珠被他锁进了樟木箱,钥匙挂在腰间,磨出了深深的勒痕。 有次家人听见他对着空荡的屋子叹气"吾为相二十年,今日才知'守官'二字有多难。 "临终前,他让人把那箱珍珠送回内库,只留下一身素布朝服,说要"去见先帝时,好看清自己的模样"。 史官在《宋史》里记下"文正"这个谥号时,笔尖大概也有些犹豫。 毕竟这位北宋唯一配享昭勋阁的宰相,既用二十年心血稳住了朝堂,也用一次沉默开启了真宗朝的奢靡之风。 就像那壶没喝成的御酒,本该是君臣相得的美谈,最终却成了藏在史书夹缝里的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