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超话] 夕阳下的的老枯树……
那棵老槐树是站着死的。河道拐弯处，它突兀地撑开嶙峋的枝桠，像要把坠落的夕阳托住。我数过枝桠间的鸟巢，七个空巢如同七个干涸的墨点，在赭红色的天幕下洇出裂纹。暮色漫上来时，树影便沿着河水游走，细碎的波纹里泛着碎金，恍若多年前从树冠漏下的光斑。
树皮皲裂的纹路里积着陈年雨水。我总疑心那些纵深的沟壑通向时间的暗河，指尖摩挲过粗粝的伤口，能触到二十年前的余温。彼时树冠尚能拢住整片河滩，枝叶筛落的阳光里浮动着蝉蜕的壳。树根隆起的土包被磨得油亮，我们常骑在上边假装驯服苍龙，树皮上的青苔蹭得裤脚斑驳。
最东边的枝桠曾悬着秋千。麻绳勒出的凹痕还在，只是绳结早化作春泥。那年暴雨折断秋千时，树洞里涌出琥珀色的树脂，阿爷说这是老树在落泪。如今树洞成了麻雀的粮仓，不知名的种子在腐殖质里安睡，偶尔能摸到几颗褪色的玻璃弹珠，棱角被岁月磨得温润。
树根处埋着青花瓷碗的残片。夏夜里老人们坐在树墩上纳凉，茶碗磕碰的脆响惊起萤火虫。月光会顺着树皮的沟回攀爬，将裂纹镀成银线。现在树墩的横截面爬满年轮，最外层的圆环在某个年份突然收窄，像被什么勒住了喉咙。
上个月最后一片枯叶飘进了河里。那片蜷曲的叶舟载着锈色，在漩涡里打了几个转，最终沉入水草深处。我忽然想起阿婆曾说，老树是能通灵的。此刻河面浮起薄雾，水汽漫过枯枝，在最高处的枝桠凝成水珠，像极了那年悬在秋千绳上的晨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