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时分，楼下那棵泡桐树抖落满身粉紫。我正给豆豆缝脱线的熊猫玩偶，忽见三两花瓣飘进窗棂，恰好落在他握着的蜡笔画上。铅笔盒里横七竖八躺着被啃出牙印的蜡笔头，画纸右下角还洇着下午喝酸奶时滴落的淡紫色痕迹。"奶奶，好想来的薯片会跳舞吗？"五岁的豆豆举着歪歪扭扭的涂鸦，画中橙色包装袋长出了四肢，正在彩虹上翻跟斗。他说话时露出新换的门牙豁口，眼睛比春溪还要清亮。 套上嫩黄色小雨靴时，豆豆坚持要把鞋面歪斜的皮卡丘贴纸重新粘牢。檐角残留的雨珠滴在水泥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打湿了他卷起的裤脚。路过小区花坛时，他突然蹲下捡起半截粉笔，在潮湿的地砖上画了辆带翅膀的购物车，歪歪扭扭的线条很快被我们交错的脚印洇成浅蓝色水痕。 超市的自动门刚开，豆豆就像只欢快的小雀儿扑棱进去，牛仔背带裤侧边的破洞露出里面印着奥特曼的秋衣。货架间游弋着金粉似的夕照，他踮脚够彩虹糖罐时，后颈处未修剪的胎发像蒲公英绒毛般翘着。我托住他暖烘烘的小屁股，闻到衣领间残留的宝宝霜混着汗水的甜香。当玻璃罐终于被抱进怀里，他立刻用门牙咬开密封条，指尖沾着糖霜就往我嘴边送："奶奶先尝春天的颜色！" 购物车轱辘在瓷砖上碾出轻快的节奏。豆豆把印着卡通熊的芝士饼干贴在脸颊学熊二说话，又捏着能扭成星星的软糖在购物车边缘摆星座阵。经过膨化食品区时，他突然指着货架高处惊呼："奶奶快看！薯片袋上有小人在跳街舞！"原来新包装印着会随角度变化的动态图案，他踮着脚变换视角，牛仔背带裤的金属扣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在冷藏柜前挑蓝莓酸奶时，豆豆的鼻尖几乎要贴上玻璃。他认真比较着生产日期，睫毛在酸奶瓶上投下颤动的阴影："爷爷说咳嗽要喝最新鲜的。"我望着他绷着婴儿肥的小脸，想起出门前老头子假装午睡，却偷偷往孩子裤兜塞零花钱时，老花镜滑到鼻尖的狡黠模样。豆豆忽然把冰凉的小手塞进我掌心："这瓶盖上有凹凸的花纹，给爷爷当按摩器！" 结账台的阿姨多送了个印着草莓的购物袋。豆豆执意要自己拎两袋零食，塑料袋提手在他手心勒出淡红印痕也不肯松手。归途的云霞像打翻的橘子汽水，他抱着战利品蹦跳，雨靴踩碎水洼里泡桐花的倒影。路过街角面包店时，他忽然从口袋掏出黏着口香糖的硬币："奶奶，给爷爷买菠萝包当惊喜！"暮色四合处，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长到能丈量整个春天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