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 | 揭秘华为豪赌鸿蒙的故事,任正非如何做出决策?(下)
摘自方兴东 智慧云董事会
只有“纯血”一条路可走
在向单框架过渡的执行策略上,公司并没有明确的公文,但龚体作为坚定的单框架支持者接管鸿蒙,华为高层的战略意图,以及龚体未来的行动方向,已经非常清晰。
6月2日,开放原子开源基金会也将孵化的OpenHarmony 2.0同期全量开源发布。在全量开源发布之前,何刚召集了会议,让大家针对“开源开哪部分”展开讨论,大家确实达成了“双框架这条路走不下去”的共识,但是又在开源“开哪部分”的问题上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把鸿蒙的兼容系统(混合系统)开出去,另一派则主张只开放自己拥有版权的代码。这场讨论变成了争论,争了足足四五轮。
龚体、王成录、盛行、 终端云服务部总裁朱勇刚等二三十个鸿蒙相关的高管几乎全部到场。虽然没有投票,但路线越辩越明晰——把兼容安卓的系统开源是有极大风险的。林振辉特地向徐直军汇报,徐直军紧急叫停已经完成的开源版本:“不管独立自主的路途多艰难,也要坚定不移地走单框架鸿蒙的路线!我们只开放自己拥有版权的代码,不能开混合系统。” 这等于直接把鸿蒙向单框架的方向用力推了一把。用林振辉的话来说:“这个决策算是力挽狂澜。”
一旦开源混合系统流向市场,华为就很可能面临难以招架的官司,声誉更会因此严重受损。箭在弦上,徐直军迅速决定开源只能开“单框架鸿蒙代码”,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鸿蒙团队和鸿蒙外围的合作伙伴:华为不会“骑墙”,更不会两边搞,占两头的便宜。
2021年,随着美国对华为的制裁持续升级,华为在推出新产品时面临着严重的芯片短缺,智能手机、通信设备等领域长期依赖的芯片供应链被严重打乱。余承东拿到的一系列惨烈数据显示,华为一整年的手机发货量还不如制裁前一个月的手机发货量。智能手机业务遭到重创,海外业务偃旗息鼓,市场份额跌出了前五。为摆脱困境,华为加大了在芯片自研领域的投入,虽然这些努力保证了华为产品的正常生产和供应,但在外界眼里,华为自研芯片仿佛是拿着大刀长矛去跟别人的机枪打。
但华为还有选择吗?华为的手机最多只能硬撑两年,拿大刀长矛去打还有生还的机会,不打只能等死。大举投资半导体的决策一出,终端BG软件部立刻向终端决策核心经营管理团队递交了一份意义深远的报告。在这份报告中,大家强烈呼吁深耕单框架,并将此观点以最高级别的形式递交给了由顶尖技术专家和终端经营管理团队成员,包括余承东、何刚等产品线主管等。
因受芯片工艺限制及台积电代工中断影响,在芯片领域,华为哪怕只是追赶一个普通的商业周期都显得力不从心;安卓一直以来的约束,也将华为推向了操作系统的战场。无论华为有没有能力开发出卓越的操作系统,现在已经身处“时不我待”的关键时刻。坚定创新,是华为唯一的路。
新上任终端BG软件部总裁龚体非常清楚芯片对终端的影响力。华为的主要收入和芯片工艺密切相关,相比之下,软件收益显得微不足道。而芯片断供的影响持续到2021年,库存几乎耗尽,华为两三年都没能推出新的旗舰机型,他们仅在2021年2月22日推出了折叠屏手机Mate X2,用的还是数量非常有限的麒麟芯片。
华为手机的未来靠什么支撑?
2021年年中,在龚体接手终端BG软件部一个月后,终端经营管理团队召集研讨会,对原有的操作系统团队进行了整合与重组。原团队被拆分为三个专项团队:负责操作系统底座基础能力的OpenHarmony团队、专攻应用解决方案和产品化的HarmonyOS团队,以及协助开源社区进行OpenHarmony版本更新与鸿蒙生态合作和赋能的OpenHarmony使能团队。
这次重组被视为单框架路线的基础,因为单框架鸿蒙的底座就是OpenHarmony,与社区同源。设计原则也清晰地显示了单框架的倾向:一是拒绝使用反商业条款的开源代码;二是完全避开安卓的任何组件;三是继续使用友好许可的开源软件。这些原则不仅确保了项目的合规性,也为未来的商业运作打下了坚实基础。此时外界纷纷传言,华为已秘密研发出单框架鸿蒙,只是秘而不宣。但真相是,单框架鸿蒙仍在紧锣密鼓地研发中,尚未完成,双框架也没有完成它的历史任务——要用它保底,要用它支撑现有的生态。
龚体提出的三大产品战略方向中,依然包含双框架的过渡政策:一是持续推进双框架的交付,支撑好产品的销售;二是重点推动单框架鸿蒙工程机走向商用;三是激发鸿蒙的生态潜力。
徐直军决定跟任正非做最终的汇报:“我们现在没有选择了!芯片上不来,必须把软硬打通,垂直整合。顺着AOSP往上爬,是发展不出一个好的操作系统的,因为它也是从Linux过来的……”龚体说,搭载鸿蒙的华为手机要对标全球最优的产品模范—— 苹果手机。
2021年9月,单框架正式立项,并制定了一个三步走的策略:第一,要有坚实的、有创新性的架构底座;第二,要将用户体验做到极致;第三,要有一个繁荣的生态。龚体把这三步总结为“新架构,新体验,新生态”,在他看来,这三个要素是构建一个成功的操作系统的核心。
在望岳看来,单框架获得正式立项,是因为任何芯片、操作系统都是和生态绑定的。x86是和Windows、Linux绑定的,IBM的芯片是和AIX操作系统绑定的,太阳计算机系统的SPARC芯片是和Solaris操作系统绑定的,ARM是和安卓绑定的,从来没有一种生态会以芯片和操作系统分家的形态出现。
这种情况下,如果中国跟美国分成两个技术阵营,那么一个阵营的操作系统和另一个阵营的芯片很难长期保持合作。所以从技术方面讲,AOSP搭配华为的芯片注定难以为继,华为将不得不冒着生态不完整的风险,把单框架鸿蒙干出来。单框架是个耗资巨大的项目,单是底座研发每年就要耗费十七八亿元人民币。若算上应用开发,费用可能会超过20亿元。更别提与生态伙伴的合作成本了。
高泉被领导要求联合团队骨干写材料,要说清楚团队如何实施单框架。一直士气低落的高泉团队,明显感受到了一种“改头换面”的新气象。早在2019年年初,高泉团队就对单框架系统充满了热情。原本专注于安卓优化的团队整体转入了终端BG操作系统部,与中央软件院 的 100多名操作系统专家联手,共同组建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鸿蒙团队。当时的轻鸿蒙已经得到了业界的认可,但在自适应直方图均衡化界面设计和编译器的研发上,他们几乎是秘密进行的,因为上层领导并未在单框架的业务上给予充分的认可,他们的研发状态一直止步不前。
如今,鸿蒙战队的规模大增,OpenHarmony部投入六七百人,中央软件院派出四五百名精英,外包人员达七八百人。东软集团、江苏润和软件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润和软件)等软件公司也投入数百人力,加入了开源鸿蒙社区。内核、图形、编译器、界面设计、工业设计和媒体专家等悉数到位,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做好心理建设, 让团队成员坚信“单框架鸿蒙必将成功”。
整个单框架鸿蒙的演进,似乎正上演着一场全面的、撕开一个口子向前冲的战役。单框架鸿蒙开始有了质的飞跃。龚体也代表BG管理团队,给任正非做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鸿蒙专项汇报。任正非当场就回应式地对他们提出了要求:终端BG除了要把鸿蒙做到商用,做到能支撑产品的销售,支撑产品的竞争力,还要把鸿蒙做成中国的数字底座,做成中国操作系统的底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