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田埂上爬满紫云英,我蹲在晒谷场的水泥墩子旁,看着玉芬用红头绳给霞霞扎辫子。

杨春思思 2025-07-16 20:21:52

九月的田埂上爬满紫云英,我蹲在晒谷场的水泥墩子旁,看着玉芬用红头绳给霞霞扎辫子。孩子额头贴着我媳妇汗津津的褂子,细软的发丝缠着玉芬裂着口子的指尖。 "老王家闺女出嫁前都得梳齐整头。"玉芬突然说。她总爱用这种古怪的方式宽慰人,就像当年劝二婶别守着瘫痪的公公:"院角堆着五吨蜂窝煤呢,您熬鹰呢?" 那天本是要送养老钱的。堂弟心脏停跳在县医院ICU那天,我揣着牛皮纸信封的手直发抖。推开老屋斑驳的木门,却看见三岁的小霞霞坐在门槛上啃半拉青苹果,沾着泥的塑料凉鞋里露出两个脚趾头。 五个姑子吵得像开春的鸭塘。五姐的声调最尖:"我家虎子正高三!"三姑把瓜子壳吐得老远:"离过婚的带娃,往后咋找婆家?"霞霞歪着脑袋,把苹果核上的籽抠下来种在墙根。 玉芬突然把铝饭盒往磨盘上一磕。"噗"的声吓飞了偷食的母鸡。她解下围裙往霞霞脸上一抹,抱起孩子就往院外走:"四轮车后座有橘子软糖。" 回城的盘山道上飘着焦糊味。霞霞举着糖纸对着夕阳看,玉芬单手把着方向盘说:"这叫金箔,以前皇后娘娘裹点心的。"我从后视镜看见孩子把皱巴巴的糖纸塞进开线的裤兜。 到家时城城正在院里拆四驱车,初中生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爸捡破烂呢?"玉芬踹了脚门框:"给你拾来个活娃娃,还带响的。" 那晚我们在厨房改衣柜。玉芬翻出陪嫁的绸缎被面比划:"正红的多压身,改两件小袄轮着穿。"城城探进头举着游戏卡:"她说要啃我的魂斗罗!"霞霞蹲在门边,拿粉笔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太阳。 深秋霜降那夜,玉芬的缝纫机声吵得我睡不着。推门看见她正给霞霞改棉裤,膝盖处缀着厚实的补丁,灯影里像开出一朵灰扑扑的花。"娃爬树比城城还利索。"她咬断线头,"得比男娃裤子还耐造。" 非典那年城城住校,霞霞天天趴窗台数槐花。玉芬戴着三层口罩跑遍三条街,用五斤粮票换了包彩色铅笔。某个雪夜我起夜,看见母女俩缩在沙发里,霞霞的画纸上漫山遍野都是戴口罩的小人儿,玉芬的绒线帽上落满橡皮屑。 霞霞上大学那日,玉芬在月台塞给她个铁皮盒。火车鸣笛时孩子突然探出身喊:"妈!"玉芬追着列车跑,蓝布褂子鼓得像涨满的帆。回家打开空铁盒,里面躺着二十三张泛黄的糖纸,每张背面都写着"金箔"。 昨天收拾阁楼翻出霞霞的旧书包。城城拎着从深圳寄来的婚纱设计图笑:"妹说要用红绸被面改头纱。"玉芬戴着老花镜凑近看,忽然指着设计图角落嚷:"这画的不就是老屋门槛?" 我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霞霞设计的蕾丝花边上,歪歪扭扭缀着六个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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