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舅舅从老家来西安找我借钱了，他们都七十多岁了。 开门时，我差点没认出来。大舅

两位舅舅从老家来西安找我借钱了，他们都七十多岁了。 开门时，我差点没认出来。大舅头发全白了，背比去年更驼，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装着自家种的核桃和花椒；小舅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脚沾着泥土，见到我就搓手笑，眼角皱纹挤成了堆。我赶紧拉他们进屋，才发现小舅走路一瘸一拐，他说路上不小心崴了脚。 倒水时，大舅一直盯着茶几，手在衣角反复摩挲。小舅几次想开口，都被大舅用眼神制止。沉默半晌，大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声音发颤：“外甥啊，我们俩老东西来，是求你件事……你表弟在老家盖房，还差材料钱，凑遍亲戚没着落，才来麻烦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去年刚给父母买了养老房，手头不宽裕，但看着舅舅们局促的样子，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小舅连忙补充：“知道你刚买房不易，可你表弟马上结婚，女方说没新房不订婚。我们没本事，只能厚着脸皮来，这钱给你打欠条，以后慢慢还。”他说着要掏纸笔，手却抖得厉害。 我拦住他：“舅，欠条不用打，都是一家人。”转身取银行卡时，听见大舅叹气：“要不是逼到份上，哪能给孩子添负担。想当年你妈总夸你懂事，现在果然有出息了。”这话让我鼻子一酸，想起小时候大舅偷偷塞鸡蛋给我，小舅带我上山摘野果，摔倒了背着我走一路。 取了钱出来，大舅数了又数，贴身揣进兜里，拉着我的手：“这钱一定尽快还。核桃卖了，花椒收了，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小舅从蛇皮袋掏出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黄花菜和干辣椒：“你舅妈特意晒的，城里买不到这么好的。” 留他们吃饭，大舅不肯：“得赶下午火车回去，你表弟还在工地等着。”我要送车站，小舅摆手：“不用，我们认得路。你忙你的，不用惦记。”看着他们互相搀扶下楼，大舅的蛇皮袋在肩上晃悠，小舅瘸着腿走得慢，我眼眶忍不住湿了。 晚上给母亲打电话，她叹气：“你大舅小舅这辈子不容易，拉扯你表弟没少受委屈。他们最要面子，不是实在没办法，绝不会开口借钱。”母亲说大舅为凑钱卖了家里的老黄牛，小舅在工地摔了腿，瞒着所有人硬扛。 挂了电话心里不是滋味。第二天给表弟打电话，才知两位老人为凑钱，天不亮就上山捡药材，大舅夜里守果园怕果子被偷。表弟在电话里哭：“哥，真不该让我爸我舅麻烦你，他们这么大年纪还为我操心……” 半个月后，大舅打电话说核桃卖了，先打一部分钱过来。我让他留着用，他执意要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能教孩子学赖账。”钱到账时，发现比借的多了五百，大舅说是给我孩子买零食的。 两个月后，小舅带舅妈来西安复查腿伤，给我带了满满一篮子土鸡蛋和新磨玉米面。舅妈说：“你大舅怕你嫌弃，非让我把鸡蛋一个个擦干净。玉米是今年新收的，熬粥最香。”吃饭时，小舅说表弟的新房盖好了，婚期定在年底，非要我回老家喝喜酒。 回去那天，我给他们买了新衣服和治腿疼的药，塞了些钱让舅妈买营养品。大舅非要还我：“外甥啊，心意领了，钱不能要。你在城里压力大，我们老的帮不上忙，不能再花你的钱。”推搡半天，我只好把钱偷偷塞进他们行李包。 送站时，大舅拉着我说：“这辈子没本事，但教孩子做人要实在，借钱要还，知恩要报。你这份情，我们记心里，以后家里有好吃的都给你留着。”看着火车开走，我忽然明白，亲情从来不是单方面付出，像老家的井水，你舀一碗，我添一瓢，永远不会干涸。 年底回老家参加表弟婚礼，大舅拉着我给亲戚介绍：“这是我外甥，在西安工作，有出息还懂事，盖房多亏了他。”小舅喝了点酒，红着眼圈：“人这辈子啥都能缺，就是不能缺亲情。当年我穷的时候，你妈总偷偷送粮食，现在你帮我们，这是情分在传呢。” 婚礼上，表弟敬茶说：“哥，以后好好干活，早点还钱，孝敬我爸和舅舅。”我笑：“钱不用急还，把日子过好，让长辈放心，比啥都强。”看着表弟和媳妇幸福的样子，舅舅们满足的笑容，我忽然懂得，亲情里的帮助从来不是负担，是让爱传递的方式。 现在每次回老家，大舅都给我装满满一后备箱土特产，小舅总拉我讲村里新鲜事。偶尔提起借钱的事，大舅总说：“那点钱算啥，亲情才最金贵。”这让我明白，真正的亲情不怕麻烦，不怕亏欠，像老家的老槐树，根系相连，枝叶相依，无论风吹雨打，总能稳稳扎根岁月里，结出最甜的果实。 生活或许有不易，日子或许有难处，但只要亲情在，互相帮衬，彼此惦记，再大的坎也能迈过。就像舅舅们教会我的，做人要实在，处事要真诚，亲情要珍惜。那些伸出的援手，发自内心的牵挂，会像冬日暖阳，照亮岁月，温暖时光，让我们在人生路上，永远不孤单，永远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