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2年三月的南京城，春雨连绵。两江总督府里白幡低垂，曾国藩撒手人寰，满屋子女哭成一片。灵堂刚搭好，纸灰还没落地，门房老仆跌跌撞撞跑进来：“左宗棠大人派人送挽联来了！”一句话，屋里哭声瞬间卡壳，空气像被冻住——曾家老小心里“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这位“左骡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在场的人都清楚，曾国藩和左宗棠这辈子的纠葛能从咸丰年间数到同治末年。早年两人同在湖南办团练，一个稳扎稳打一个雷厉风行，还曾联手破过不少太平军的据点，可后来就因为政见和脾气的差异，闹得几乎老死不相往来。左宗棠性子烈，认准的理儿八头牛都拉不回，当年还曾公开弹劾过曾国藩的用兵策略，两人的书信往来里，字里行间全是火药味。如今曾国藩刚走，左宗棠这挽联，谁也猜不透是来吊唁还是来“砸场子”的。 曾纪泽是曾国藩长子，强压着心头的慌乱，先让老仆把挽联呈上来。那副挽联用的是上等的素色宣纸，墨迹还带着点未干的湿润，显然是左宗棠连夜写就的。曾纪泽深吸一口气，伸手展开挽联，在场的人都抻着脖子往纸上瞧，连院子里的雨声都仿佛轻了几分。 上联写的是“知人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下联是“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短短二十四个字，把在场所有人都看愣了。曾纪泽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手里的挽联都差点没拿稳。他爹生前总说，左宗棠是当世少有的奇才，就是脾气太倔，两人的争执从来都是为国为民，没半分私人恩怨。如今这挽联里的“自愧不如”“相期无负”，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针锋相对，满纸都是英雄惜英雄的坦荡。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南京城里不少官员都啧啧称奇。有人说左宗棠这是放下了过往的芥蒂，也有人说这是两位晚清重臣的最后一次“和解”。其实没人知道，左宗棠得知曾国藩病逝的消息时，正在西北的军营里处理军务。当时他手里的军报“啪”地掉在桌上，愣了足足一刻钟，才吩咐身边的幕僚备好笔墨。 那晚西北的风沙很大，帐篷里的烛火晃了一夜。左宗棠提笔时，手都有些发颤。他想起当年两人在长沙初次见面，曾国藩穿着洗得发白的官袍，跟他探讨团练的章程；想起安庆会战的时候，两人因为粮草调度吵得面红耳赤，转头又能坐下来商量破城的计策；想起自己奉命收复新疆，曾国藩二话不说就给湘军旧部去信，让他们全力配合。那些年的争执和较劲，到了生死相隔的这一刻，全化作了心底的敬重和惋惜。 曾家灵堂里，曾纪泽把挽联恭恭敬敬地挂在了曾国藩的灵位旁，位置就在最显眼的正上方。原本压抑的气氛，因为这副挽联缓和了不少。前来吊唁的官员看到挽联，都忍不住驻足感慨，有人低声说，这才是国之栋梁该有的气度。曾家的晚辈们也松了口气，原来他们担心的“刁难”，竟是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情谊。 七天后，曾国藩的灵柩要运回湖南老家。出发那天，南京城的雨停了，天边还透出了一抹暖阳。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路过城门的时候，曾纪泽看到城门口立着一个身影，虽然隔得远，可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左宗棠派来的亲信，手里还捧着一封书信。 信里是左宗棠写给曾纪泽的嘱托，说他身在西北无法亲自送曾国藩最后一程，让曾纪泽务必护好灵柩，还特意交代，若曾家后人有难处，只管去西北找他。信的末尾，还附了一笔五万两的银票，说是给曾国藩办后事的心意。曾纪泽捏着信纸，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两位老臣跨越了争执和岁月的情谊。 后来，曾纪泽继承了父亲的风骨，在外交场上为大清据理力争；左宗棠则带着湘军旧部，平定了新疆叛乱，守住了西北的万里疆土。两人虽再也没了交集，可都在践行着挽联里“无负平生”的约定。那段曾左之争的过往，也成了晚清历史里最动人的一笔——君子和而不同，为国可弃私怨。 出处：据《清史稿》《曾国藩家书》《左宗棠年谱》相关记载改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