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咽气那晚，最吓人的不是办丧事，而是那声通报：“左宗棠大人的挽联到了。”曾国荃当时手都在抖。这俩湖南倔驴整整八年没说过话，朝堂上互相拍桌子骂娘，为了攻打太平天国那点事儿，甚至闹到皇帝面前互相弹劾。这会儿人刚走，左宗棠送挽联？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结果卷轴一开，全场哭声都停了，只剩下傻眼。 说起这事儿，得从俩人早年的交道拉开帷幕。曾国藩嘉庆十六年生人，湖南湘乡出身，家里穷酸，考秀才愣是考了七次才过，之后一路顺风，进士翰林当得风生水起。左宗棠晚他一年，湘阴人，家里更寒碜，十四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三次赶考进士全砸锅，干脆撂挑子不干了，专攻兵书舆图，在乡下种地教书混日子。 咸丰二年，太平军闹湖南，曾国藩丁忧回家办团练，巡抚张亮基拉左宗棠入幕，两人头一遭碰面，就在长沙馆舍聊兵事，左宗棠张嘴就来，滔滔不绝指点江山，曾国藩在一边听，觉得这家伙有货。没多久，曾国藩上折子练兵，左宗棠也帮着张亮基递了类似奏报，两人想法不谋而合，从这儿开始书信来往，慢慢熟络起来。 俩人搭伙干活儿那叫一个默契。咸丰四年，曾国藩靖港吃败仗，差点跳江寻短见，左宗棠在骆秉章幕下听说，急得直跺脚，写信劝他别胡来。 祁门围困那年，曾国藩被太平军堵得喘不过气，左宗棠率楚军五千从江西杀过来，砍树搭桥撕开血路，俩人营里见面，没多废话，直接摊地图推演战局。曾国藩上疏保左宗棠，说他“刚明耐苦，晓畅兵机”，硬是把他从樊燮案的牢狱祸里捞出来，还荐他当浙江巡抚。 左宗棠上任后，收复杭州，湘军纪律松散他也没客气，直戳曾国藩痛处，曾国藩气得摔茶碗，但转头就把江南制造局的炮弹粮饷拨过去。俩人一个稳扎稳打，一个雷厉风行，湘楚军配合着把太平军一步步挤兑，咸丰十年安庆拿下，天京外围就松动了。 可好景不长，同治三年天京破城，曾国藩奏报幼天王洪天贵福死于乱军，太平军全功了事。左宗棠不干，从浙江递折子，说洪天贵福逃到湖州，黄文金接应，还聚了上万人马。慈禧一看，这不是欺君吗？曾国藩赏赐全追，罚俸一年，俩人当场撕破脸，曾国藩反咬一口，说左宗棠打杭州时也放跑几万人。朝廷各打五十大板，表面上明褒左抑曾，湘军集团分而治之。从这儿起，俩人八年不通音信，朝堂上你参我我参你，左宗棠骂曾国藩迂腐，曾国藩回击左宗棠夸大其词。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俩湖南倔驴势不两立，其实背地里没停过暗中帮衬。左宗棠陕甘剿捻缺将，曾国藩把老湘营刘松山部派过去，还解饷上百万两；左宗棠西征新疆，粮草军械全靠江南制造局顶上，曾国藩私下对幕僚说，论打仗用兵，天下第一是季高。 话说1872年同治十一年二月，曾国藩在南京两江总督府咽气，享年六十一。消息传开，朝野震动，辍朝三日，追赠太傅，谥文正。曾国荃披麻戴孝守灵堂，湘军老将们哭成一团。 西北前线，左宗棠正筹西征，讣闻到营，他盯着地图上的新疆二字，手指敲了半天，亲笔写下挽联，派儿子孝威带四百两银子赶去南京。曾家打开卷轴，上联“知人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下联“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落款“晚生左宗棠”。 这“晚生”二字，搁平时左宗棠死也不写，他自诩今亮，从不服曾国藩低一头，现在破天荒自谦，等于公开认了曾国藩的提携之恩。曾国荃一看，眼圈红了，堂上哭声止住，大家傻眼半晌。这联子不是砸场子，是真心实意，肯定曾国藩识人用兵的眼光，还点出俩人争来争去是为国事，本心没变。 这挽联搁那儿，八年恩怨像烟一样散了。左宗棠写这联，早几年在奏折里就夸过曾国藩知人，尤其刘松山那事儿，他直说曾国藩赏拔人才，非臣所及。现在加“自愧不如”，是彻底服气。俩人公开怼架，很多人猜是演给朝廷看，湘淮楚三军势大，慈禧怕功高震主，俩人互相掐着，才保得住自家地盘。史书上说，左宗棠给儿子信里讲，奏折写好总抄一份寄曾国藩看，从没藏私。曾国藩日记里也记，季高性直，为国无二心。俩人骨子里都明白，国家大事上，后背能交给对方。 曾国藩走后，左宗棠没闲着，光绪元年出关前，特意绕湘乡，曾墓前酹酒，起身就领军西进。五年苦战，收复新疆全境，伊犁换旗，新疆建省，他督水利，汉商开路，边疆稳了。曾国荃接两江总督，守兄长遗风，江西皖南管得井井有条。光绪十一年，左宗棠在福州病逝，七十三岁，追赠太傅，谥文襄。李鸿章送联，周旋三十年，和而不同，文治武功，为天下惜公。 俩湖南汉子，一内一外，撑起晚清半壁江山。曾国藩遗物里翻出未寄信，季高才十倍于我，西北赖他撑持。左宗棠临终嘱，挂曾公画像，朝夕相对。争了一辈子，搁最后，还是知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