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与鲁迅分别15年的闰土病逝,终年57岁,临终前,闰土抱憾道:“要不是为了你们五个娃,我早和迅哥儿去北京享福了!”20年后,闰土的孙子收到一份特殊邀请,彻底改变了家族贫苦的命运。 闰土本名章运水,1879年出生在绍兴上虞杜浦村,五行缺水取小名阿水,父亲章福庆靠编竹器和给人做短工勉强糊口。章福庆手艺好,人也实诚,周家每年忙月就找他帮忙,周家那时家底还厚实,鲁迅祖父在外做官,家里四五十亩水田。1893年周家办祭祀,章福庆带儿子章运水进城看管祭器,十三岁的鲁迅就这样遇上比自己大两岁的章运水。俩小子一拍即合,章运水教鲁迅捕鸟、刺猹、看瓜守夜那些乡野把式,鲁迅听得眼睛发亮,俩人像亲兄弟似的混在一块儿。祭祀一完,章运水回村,俩人哭着分别,那份小儿时的依恋,搁谁身上都忘不了。 后来日子拉长了,俩人还见过几次面。1900年鲁迅在南京念书,放寒假回绍兴,章运水已二十出头,俩人逛古城、爬塔,边走边聊,日子过得自在。鲁迅家道中落,祖父丢官坐牢,家产变卖,章运水那边也早挑起家担子,父亲1903年病故后,他守着六亩薄沙地,起早贪黑种地编筐,娶妻生子,一家子靠那点收成交租税,勉强不饿肚子。1919年鲁迅回绍兴卖祖宅,章运水带着长子章启生来帮忙搬家,那时他已四十多,头发花白,手上裂口子像树皮,见到鲁迅恭恭敬敬叫“老爷”,鲁迅心里堵得慌,悄悄塞了八块银元在旧家具里,那钱够买两亩地,可章运水一家八口,穷得叮当响,最终还是拿去换米下锅。船开时,章运水领着五岁小女儿章阿花送行,小丫头管船只,站在桥头目送远去。 转眼1934年,绍兴闹大旱,章家颗粒无收,债主上门逼债,章运水卖掉最后六亩地,靠租种和打零工过活。五十多岁人了,积劳成疾,背上长恶疮,没钱医治,化脓溃烂,疼得夜里翻来覆去。57岁那年,他撒手人寰,临走前攥着鲁迅少年时送的铜烟管,喘着气说要不是五个孩子拖累,早跟迅哥儿去北京过好日子了。这话听来多扎心,俩人分别十五年,鲁迅在北京操劳笔墨,章运水在乡下扛着穷苦,命运就是这么不公。鲁迅得知消息后,日记里记着忆起捕鸟旧事,一夜难眠,同年10月他自己也走了,俩老友地下相逢,总算解了那份牵挂。 章运水走后,长子章启生才十七,家里的顶梁柱塌了,他咬牙扛起一切。每天天不亮挑扁担去河荡挖淤泥,一天两百担,肩膀磨出血泡,布条裹紧了继续干。三十八岁时过度劳累,咳血倒在田埂上,再没起来,留下遗孀带着三儿一女。章启生的二儿子章贵那时才三岁,家里田地被洪水冲毁,母亲进城打工补贴,章贵跟哥哥去邻村放牛做童工,妹妹病了没钱抓药,也没了。穷到这份上,日子像泥潭,越陷越深。章贵二十岁前大字不识,靠力气吃饭,在码头扛盐包,衣服补丁摞补丁,脚上草鞋露趾头,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回家就倒头睡。 1954年秋天,风水转了圈子。绍兴筹建鲁迅纪念馆,工作人员挨村走访鲁迅故旧,有人提杜浦村还有闰土后人活着。副馆长谢德铎带人找到码头,章贵正弯腰卸盐包,汗水滴答,衣服湿透。问起祖父章运水,他挠挠头,说听爹讲过,爷爷小时候跟城里少爷玩得铁。纪念馆看中这份渊源,多次上门劝说,章贵起初死活不去,自卑文化低,怕砸了鲁迅招牌。可想想家里穷苦,咬牙答应试试。进馆第一天,他从临时工干起,扛箱子擦柜台,动作轻手轻脚,生怕碰坏文物。晚上别人走光了,他蹲走廊路灯下抄字典,一个字描十几遍,手指冻僵了哈口气接着写。雪天也不例外,地上薄霜,他裹紧棉袄,笔尖戳纸,字典页角卷起换新页。 这份邀请来得突然,却像根救命稻草。章贵白天学着接待客人,晚上啃书本,绍兴口音重,讲起鲁迅旧事磕磕绊绊,先从本地风俗入手,慢慢顺溜。同事见他认真,递热茶鼓励,他接过喝一口,递回空碗说谢谢,明儿还来。两年下来,认了三千多字,字迹从歪扭变工整。1956年鲁迅逝世二十周年,周海婴来绍兴参观,听说眼前这中年汉子是闰土孙子,俩人从晚谈到天亮。周海婴寄来一箱资料,包括鲁迅1934年日记,那页写着得闰土死讯忆捕鸟,一夜无眠。章贵捧着发黄纸页,一字一字抄录,灯下身影拉长。有了这些,他开始钻研祖父和鲁迅的交谊史,工作后伏案到深夜,墨水滴落擦掉重写。馆里考核时,他双手呈上稿子,通过了,成了正式研究员。 章贵没停步,写出《回忆祖父章运水与鲁迅》,投出去被多家文集收录,成了研究鲁迅少年期的重要资料。1982年升副馆长,接待海内外客人,背诵鲁迅文章如数家珍。1976年去日本仙台参加鲁迅逝世四十周年活动,和周海婴同去,参观旧址、论坛,嵯峨富子找他签名,俩人书信往来三十多年,周家三代情谊接上。1993年退休,他继续写文章,加入鲁迅研究学会,几十万字散见学刊。 2014年,八十八岁的章贵拄拐带孙子逛新落成纪念馆,展柜里铜烟管复制品一闪,他伸手隔玻璃摸,手抖着,眼泪砸地板。仨人身影映在玻璃上,从章运水到章贵再到章洲,那份旧谊像根线,串起三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