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有没有后裔?也有、也没有。 乾隆四十三年的冬夜,军机处档案堆里翻出一份泛黄的奏折,和珅执笔的“平反多尔衮案”里,有句话让乾隆朱笔停顿了半刻:“仍令多尔博一支继袭睿亲王爵”。这个“继袭”,后来成了清史馆老馆员们争论不休的谜题——究竟是让多尔博的子孙继承爵位,还是连带着恢复他“多尔衮嗣子”的名分? 要理清这团乱麻,得从顺治八年那个飘着雪的清晨说起。十岁的多尔博穿着孝服,手里还攥着前一天从多尔衮书桌上摸来的羊毫笔,就被亲兵架出了睿亲王府。紫禁城来的传旨太监站在滴水檐下,宣读完顺治帝的圣旨:“多尔博系多铎亲子,前因睿王无嗣,暂令抚育,今睿王罪案昭彰,着即归宗,不得复系睿王名下。”“暂令抚育”四个字,像一把钝刀,把三年前多尔衮亲手定下的过继关系割得干干净净。 多尔衮生前没有亲生儿子,崇德八年多铎战死锦州后,他亲自去豫亲王府抱走了这个侄子,在镶白旗的旗丁面前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了嗣子。那会儿的多尔博才七岁,管多尔衮叫“阿玛”,睡在王府东跨院的小床上,枕边总摆着多尔衮送的虎头银锁。谁也没想到,这份叔侄情分,会在多尔衮死后三个月就被皇权碾得粉碎。 顺治为什么非要让多尔博“归宗”?除了清算多尔衮的“谋逆罪”,更藏着少年天子的政治算计。多尔衮摄政七年,镶白旗几乎成了他的私人武装,让多尔博归宗多铎一脉,等于把镶白旗的控制权从多尔衮旧部手里抢回来。果然,旨意下达当天,镶白旗都统罗什就被革职,旗内牛录重新整编,直接划归皇帝亲掌的上三旗。 再看乾隆的“继袭”二字,就显得格外耐人寻味。他给多尔衮恢复了“睿亲王”爵位,却绝口不提顺治那道“归宗”圣旨是否作废。宗人府后来给多尔博的子孙入档时,在“世系”栏写着“睿亲王支”,但“生父”一栏仍填“豫亲王多铎”。这种两头不靠的写法,倒像是乾隆故意留的活口——既用爵位补偿了多尔衮,又没直接否定顺治的决定,毕竟曾祖父的面子,在讲究“孝道”的清朝是不能随便驳的。 多尔衮其实有过一个亲生女儿,史料里只记了“名不详,嫁与科尔沁蒙古”。这位格格出嫁时,多尔衮还在世,陪嫁清单里有一件翡翠翎管,后来在民国时流落到琉璃厂,掌柜的说是“睿王府旧物”。可惜的是,这位格格嫁给蒙古王公后,没留下一儿半女,多尔衮的血脉,就这么断在了草原的风沙里。 那么,那些从乾隆朝一直袭爵到清末的“睿亲王”们,算多尔衮的后裔吗?从宗法制度看,顺治的“归宗”圣旨从未被正式废除,多尔博在法律上始终是多铎的儿子;可从实际利益讲,多尔博的子孙拿着睿亲王的俸禄,住着修缮过的睿亲王府,甚至在祭祀时会给多尔衮的牌位上香。这种“事实承认,名分模糊”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二百年。 或许,这就是封建皇权最精明的地方。顺治用“归宗”巩固了皇权,乾隆用“继袭”塑造了宽仁,两个人都在拿多尔博的身份当棋子。而那个躺在九王坟里的多尔衮,生前权倾朝野,死后却连个明确的嗣子都留不下,只剩史书里一句“有嗣如无嗣”的叹息。 如今北京东单的外交部街,还能看到睿亲王府的残存府墙。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住户偶尔会说,早年间府里的下人偷偷传,每到多尔衮生辰,后院那棵老槐树下,会摆上一小碗白粥——那是多尔博小时候最爱喝的,可谁也说不清,摆粥的人,是把自己当多尔衮的后人,还是多铎的。
